沉思仁眼中的笑意霎时退去,纤薄的嘴角抿成一条细线,轻哼了一声,没有接话。
然他的目光未曾挪开,一直附着在周元脸上,太过锐利,像闪着寒光的利刃,一刀刀刮割开她伪装的外皮。
这个面貌的沉思仁于周元而言格外陌生,兴许先前几次的温和神态令她陷入惯性思维,就此忘记了他本就以凌厉面目示人。
此刻陡然重温,令她无端感到畏惧和不适。
锢在他怀中的身体随心境变得僵硬,她下意识挣了一下,可惜腰际的手臂纹丝不动。
冗长的静默后,沉思仁令人生畏的神色敛去,似是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他垂下眼帘,说,“进去吧,外面热。”
走入客厅,二人分别于沙发两头坐下,俨然一副对峙架势。
沉思仁淡淡瞥了她一眼,便扭过头去。
半天未等来预料中的质问,周元的余光悄悄滑过沉思仁,只见他斜靠沙发边坐着,薄唇紧抿,半点没有主动盘问她的意思。
那难道是要她自己吐?
可谁会傻到往自己头上扣屎盆子。
至少周元不会。
但凡还有机会,她都要尽力一搏。
深呼一口气,周元勉强自若地开腔,“你在怀疑我?”
“嗯。”
“怀疑我跟盛耀?”
“你觉得呢?”
沉思仁侧身正对她,漆黑的眸中闪过几丝薄愠,显然对这个问题感到无法克制的反感。
“我没有。”
沉思仁轻笑,摸过手机,调出监控截图,推至她面前。
“没有?”
即使夜间也成像清晰的抓拍置于眼前,周元不由暗自攥紧发汗的手心。
“这能说明什么?”
“你那天说你去按摩了。”
“我是没去。”
“你跟他回家了。”
“对,因为你不帮我弄我爸的事,我只能求他。”
沉思仁闻言,眉心紧拧,怒色之外,深邃五官中还划过几分错愕。
“他告诉你我没帮,所以你就跟他走了?”连日来积聚的怒火经嗓音外露,不欲表现得失态,他抬手遮住了几近眦裂的眼睛,“他是不是还告诉你,我短时间内不会离婚了?“
周元瞠目,一时如鲠在喉。
沉思仁的思维太过敏锐,仿佛监听过二人通话,精准地将盛耀昨日提过的点逐一复述。
不得不叫她惊得牙齿打颤,胸腔发紧。
不待周元回应,沉思仁又说,“呵,他说什么你都信是吗?那他有没有告诉你,你爸的案子是他妈亲自递条子办的,明确表示必须重判,且服刑期间不能减刑。”
重石砸中心口,周元脸色煞白,下意识问,“为什么?”
沉思仁撂开手,“你去问他。”
周元起身,走到他身边坐下,垂头示弱,小声嗫嚅道,”你告诉我呀。”
沉思仁避开她探来的手,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周元,你觉得我有必要骗你?“
”当然没有,是我耳根子太软了。“周元不屈不挠地又凑上去,狠咬舌尖破口挤出几分怆色,”我就是想到你不会离婚,然后觉得…”
点到为止,任何托词在此刻不如停顿来得管用,委屈时的留白比将话说满更具有说服力。
她及时流露几分懊恼,活脱脱像一个为情所困的女人。
沉思仁盯她许久,眼中的猜忌稍稍淡去。
悬在嗓子眼里的心脏稍稍回落,周元力竭地蜷腿卧入沙发。
倾身替她抹干湿漉眼角后,沉思仁点起一根烟,悠悠道,“你爸的案子是当年盛耀他妈听交上来新的证据后,为从刘书记队伍里脱身,给上面递的投名状。而上面的意思,看她这几年的官运就知道了,刘书记收受重贿,加之儿子也不干净,这个结果众望所归。”
周元愣怔,未曾料到周昌业一案背后竟会隐藏如此巨大的权力秘辛。
难怪当初他递话出来说不必奔走。
因为根本就没有奔走的必要。
木已成舟,哪有转圜的余地。
“所以…所以…”潮气再度泛出眼眶,因内心震动而催生出的真实泪水含混喉咙,周元哑声问,”你为什么当初没告诉我?“
”减刑的事我已经托过我爸了,他明确表示过等班子一换届,暗地里就给他想办法减刑。离婚的事我也在想办法办得圆满,因为如果张斯佳发现你的存在,你爸即便二十年坐满也不一定能出来。”
沉思仁这次没有再替她拭泪,而是冷眼睨她,“周元,有些事我觉得给你一个结果就好,可你显然不明白,很多事探求过程和真相只会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他顿了顿,而后冷嗤一声,“比如现在。“
”什么?“
周元睁着蒙了雾的眼凝他,有些不明所以。
沉思仁偏冷的眉眼中凝结周元未曾见过的残酷,下一秒纤薄的唇掀起,周元听见他说,“哭成这样是被盛耀骗上床了吧?”
呼吸猛地一滞,心跳似乎在同一时间停止,耳边响起巨大嗡鸣声。
他什么时候看出破绽的?
周元想不通,随即思维高速运转,过电似的将二人对话复盘,却一无所获。
“没有。”
她唯有矢口否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