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焰火转了下身,背对门内,看了晨来,然后伸手扶了她一下,请她进门。
晨来站在门前没动,脸上的热度丝毫没有要褪去的意思,看着罗焰火明亮的眼睛,却有了种果真要被一把火烧成粉末的感觉……她轻轻咬了下牙根。
“蒲小姐,晚上好,您里面请。”一位眉目清朗的中年男子走过来,站到罗焰火身后。晨来看他的打扮,衬衫西裤外加剪裁精良的背心,看起来就像是在家中招待客人的主人,但仔细看神情就知道并不是的。
“晚上好。”晨来轻声说。她尽量让自己表现得自然些。
她进了门,换鞋的工夫,一转身,发现罗焰火已经走开了。
他边走边低声那中年男人交代着什么。她看着他的背影,那无比自然又坦然的架势……仿佛刚刚在门前的突袭亲吻在他来说也是极自然的——为什么那么自然呢……她抬手按了按眉心,在门厅里站了片刻,才往里走。
她走得很慢。
来到陌生环境,她需要适应。尤其这里,比起私宅,更像是博物馆,艺术品和古董俯拾皆是,她也不能不小心一些。
罗焰火交代完事情,等其他人都走开了,才发现晨来没有在身边。他一回身,看见晨来正在看墙上的一把旧琵琶,等了等,等到她转过脸来,才说:“上楼吧。晚饭马上就好。”
“这儿……难道是个私人博物馆吗?”晨来问。
焰火说:“只是放一些用不着的东西。”
晨来差点儿就笑了,不过没笑出来,见他是真不在意的样子,也就不说什么,跟他一起上了楼。
墙壁上悬挂了各色藏品,她很难不留意。只是,大概这些真的是“用不着的东西”,看起来有点杂,虽然都是乐器,可从古到今、由东亚到西洋,虽然有趣,也显得毫无章法……也她有那么几次,都想开口问,这些东西,是不是其他地方怎么放都不合适的,只好堆在这儿了?这许是之前她去过的他所有的私人空间里,这是难得显露出一点点杂乱的地方,竟因此让她觉得多了那么一点点难得一见的烟火气和亲切感来。
她边走边看,就落在了后面。罗焰火也不催促她,等了片刻,见她看得认真,也就先走了上去。
晨来走到楼梯口时,停了停。
上一次,她也像这样慢慢地走上来,走进一个阔大空旷的大厅里去,那经历并不美好。不过也只是略一停,她站到了楼梯口,发现眼前的空间虽也开阔敞亮,却并不空旷。比起楼下来,这儿更像展厅了。四周的玻璃展柜里错落有致地摆放悬挂着琳琅满目的藏品,只不过安放了一些像沙发这样的家具,倒像把客厅安放在了博物馆里似的。
她慢慢往客厅深处走,走几步,停下来看看玻璃格子中存放的藏品。这些藏品的摆放看上去也没有一定的规律,甚至有点儿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感觉,比如这一步看见了一只宣德炉,下一步就看到了一把战国刀,再走一步,竟然是一把不知哪个年代的弯弓……如果非要找规律,那大概就是依着主人此时最方便查看的原则来摆放吧。说不定明天一早高兴了就换一批,这也符合狡兔的习性……她这么想着,转头寻找狡兔的身影,还没看见,便闻到食物的香气。
罗焰火见晨来回头,说了声“随意坐”。
晨来循着声音看过去,见他正弯身在一张长案上写着什么,就站在原地没动。此时她真有些饿了,看到沙发也不想坐,只想马上能有晚饭吃。她轻轻嗅了下,立即发现刚刚在楼下见过的那位中年男子带着两个人各推了一台餐车走近了,食物的香气应该是他们带来的。
罗焰火直起身来,将手里的那张字条交给那中年男子,往晨来这边看了看,端了杯茶走过来,说:“晚饭在这吃,还是去那面?”
晨来看了眼远处那玻璃花房似的小偏厅,虽然看起来很漂亮,但不知怎的立时觉得冷,摇了下头,说:“就在这里吧。”
于是罗焰火回头跟那中年男子说:“老贝,在这吃。”
老贝点头,非常利落地转身。几个人迅速将台布铺开,长案立时就变成了餐桌。
晨来接过茶,先看了杯子,想起那次用过的鸡缸杯,虽然罗焰火说是假货,可她总觉得那句话都可能是假的……她看了手中这只粉彩瓷杯。
罗焰火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指了下一旁的沙发。
晨来坐下来,喝了口茶,抬眼看看周围的藏品,最终目光落在远处的落地窗上,问:“从这里也能看到长城么?”
“这里每一个窗口看出去,都能看到长城。”罗焰火说。
“啊。”晨来轻叹。她轻轻啜了口茶,握住茶杯。
罗焰火坐在一旁,看她低垂着头,细巧的手指轻轻在茶杯上滑动着……她的手很灵巧,看起来纤细,但非常有力量。那茶杯仿佛随时会被她捏碎……“要不要去看一看?”他问。
“每一扇窗吗?”她愣了下,问。
“不,就这扇。”他说。说着,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来。
晨来又窘了一下,忙转过头去,看着那落地窗。
那窗子透明透亮的,像一块水晶的断面……她放下茶杯,起身走到窗前,两扇窗自动打开了,凉风吹进来,她打了个寒战,仍迈步到平台上去了。
罗焰火说得没错,从这里抬眼一望,越过树林,越过山峦,那清晰的轮廓,分明是长城……尽管此时暮色四合,但即将消退的红霞映照下,仍然能看到那雄伟壮阔的长城。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
清凉的空气灌进鼻腔,真冷。
肩头一暖,柔软的披肩盖在了她的身上。
她抬手握住一角,轻轻地扯了一下。果不其然,没扯动。罗焰火的手落在她的肩膀上,轻轻握了握,然后,将她拥在怀里。
他的怀抱非常温暖。靠在他身上时,她的心底似乎也有一股暖流涌了上来。她不动,就那么靠着他。
晚霞的余光渐渐淡了,微风吹到脸上,带着细细的沙沙的声响,更凉了些,但是她并不觉得冷了……她抬起手来,覆在他手背上。
他的皮肤温暖而细腻,有一点点毛茸茸的感觉,像是扫到了心尖上。
眼前静谧美丽的夜色,和身后坚实温暖的胸怀,同时拥有,简直奢侈。她轻轻叹了口气,说:“我觉得我得回去了。”
“饭都还没吃,回哪里去?”他问。
声音极平静,听起来是没有什么情绪,但实际上不可能没有情绪。她也知道。
“昨晚在电话里,你没有说再见。”他说。
晨来听见这句话,心一惊,手随即便从他手背上滑下去,然而却被他反手握住了。她想转身,他手臂收紧了一点,于是她只能站在那里不动。
他身子低了低,接下来的话,几乎是从他喉间直接送进了她的耳蜗……他说:“跟我在一起,你不需要有什么负担。”
“罗焰火……”晨来开口。
罗焰火手臂收紧了一下,嘴唇碰了下她的耳垂。
晨来停下来,良久才轻声道:“我是需要一点儿时间。而且我,觉得你和我之间,太不一样了,尤其你知道我……”
“喜欢我吗?”他问。
“喜欢的。”这她倒没有犹豫。
“那就可以了。”他说。
晨来转过身来,看了他的眼睛。
“还要马上回去吗?”他问。问得很认真,似乎在等一个合理的有说服力的能接受的理由。而这理由如果成立,她就可以走了。
在他的注视下,晨来的脸越来越热了。
她终于先转开了脸,“我今天必须早点儿休息。不然明天状态不好,上手术台很危险的……”
“嗯。”他应着。
她低了下头。
平台上灯光很暗,但她能看到他们紧握在一起的手。
他手很暖,手心甚至是烫的……她忽然想到了这温度几乎和他的嘴唇一模一样,不禁心一抖,手也就颤了下。
“那就早点休息。明天一早我送你上班。”他说。
晨来听了,心里一个念头是为什么“早点休息”……他的手轻轻一带,就把发着呆毫无防备的她带进了怀里。
作者的话
尼卡
04-30
各位晚安。
第七章 低头只为吻你 (十)
尼卡2021-05-01
他的胸膛、他的身体、他的手以及他的嘴唇……她所能触到的他的一切都是热的,滚烫的,能带给她温暖的。
她手臂环住他的腰,攥住了他的衬衫。
就在她觉得,两个人的亲吻再深入下去,恐怕真的就得“早点休息”了的时候,罗焰火停了停,将她拥在怀里,似乎是想让两人的心跳平缓一点,之后,他轻轻将她托了起来,慢慢地走回室内,走了好一段,才放下来。
她的脸埋在他胸前,站稳后,都一动不动。
玻璃窗紧闭,沙沙的声响被隔在了外头,刚刚那仿佛能把带着凉意的空气给点燃的火花似乎也扑灭了一些……她轻轻舒了口气,抬起头来。
罗焰火伸手抚了抚她的后脑勺,“你说过不挑食的?”
“嗯。”晨来点头。这会儿忽然觉得真的好饿……“洗手间在哪里?”
罗焰火带着她往前走了几步,给她指了方向,“一直往前走,那架老斯坦威旁边。”
晨来想这可真是个指路的好办法。她将披肩拿下来,经过沙发旁时搭在了扶手上,朝罗焰火说的那架老斯坦威三角钢琴走去。走到琴边时,她停下来看了看。琴虽然很旧了但保养得极好。琴前放着的琴凳也是古旧的样子,看上去可以随时坐下来弹一首曲子……她进洗手间前抬眼看了,这一角放置了好几架旧琴,看起来有点挤挤挨挨的,仿佛随时会吵架的样子。
她走进卫生间,认真洗了把脸。洗手的时候听见外面有动静,她停了下,走出来时,往这一侧的小阳台上看了一眼,忽然有个影子闪过。她眨了下眼,想走过去细看看,还是先返回了。经过沙发时,她看到自己随意搭在那里的披肩被叠好了,稍稍愣了下,抬眼看看背对这边正在打电话的罗焰火,笑笑。
她脚步故意放重一点,罗焰火回了下头,示意她先坐,然后将手机放在肩上,轻声说:“先吃。”
晨来坐下来,看着桌上丰富的大餐,见罗焰火走远了,等了他一会儿,实在忍不住肚饿,拿起刀叉来从面前的盘子里叉了一整块烤羊排过来。原本该斯斯文文切着吃的,她皱了下眉,瞥一眼不见罗焰火的身影,干脆伸手拿起来直接啃了……罗焰火坐下来时,看了眼晨来手边的杯子,像是一滴酒都没有碰的样子,抬眼看她。
两块羊排下肚,晨来面对食物已经镇定多了,可以慢条斯理地将小土豆和彩椒切开一点点送进口中。罗焰火挑的酒也很好,只是她浅尝辄止。
罗焰火知道她挂着明天的工作,并没有劝她多喝一口。
这餐晚饭吃得平静又安静,两人似乎并没有很多话要讲,可是看上去,又像是说了很多似的,这让晨来感觉越来越放松……不过晨来心里一直惦记着刚刚那个影子,忍到洗完澡从浴室出来,忽然看到纱帘上树影晃动,实在忍不住,干脆走过去,将纱帘一把推开。
阳台上空荡荡的,除了座椅和遮阳伞,空无一物。
月光照在竹林树木上,投下来影子随着风微微晃动……晨来听不见声响,但总觉得刚刚那个影子并不像是树影。
忽然,她听见背后有动静,猛得回头,就见房门开了,罗焰火走了进来。
他换了简单宽松的毛衫长裤,头发看起来还没有完全干,这让他一眼看上去像枚刚刚洗干净的青果……晨来的动作停在那里,而罗焰火看到她受惊的神情时,眉抬了抬。
他没出声,只是走过来,看了她。
她此时只穿了一件浴袍,光脚站在地毯上。手里还捏着纱帘,看他走近了,一时忘了松手,就那么看着他。
罗焰火往窗外看了看,手扶在了她腰上,将她拉近一点,“在看什么?”
晨来松了手,纱帘合拢,但她有点心神不定,轻声问:“我刚看到外面有东西……那影子跑来跑去的,不像人,可是……”
“多大?”罗焰火问。晨来神情十分严肃,也过于认真了些,连他手指勾住腰带都没发现,只是抬起手来比划着有多大、移动有多迅速……腰带一开,衣襟也散了,她吸了口凉气,忙扯住袍子。他靠过来,将她揽腰贴身托住,慢慢移动到床边去。“是菜菜,或者菜菜的儿子肉肉。”他低声说,没误了将她放倒。
“啊?”晨来手按在他胸口,想让他停一下,把话说清楚,什么菜菜肉肉……可是他看了她,低声说了句“等下再细说”,附身亲在她唇上。
这个时候,她不“等”也没办法了。除掉她和他自己身上的束缚时,他的行动迅速而直接,但接下来,他却不那么着急了。
床头灯还亮着,她本想关的,但听到他问要不要关灯时,她犹豫了下,看着他的脸,说了不用。
但灯光后来还是暗了些,暗到仅仅能看到近在咫尺的彼此的面孔和身体,暗到刚刚好的程度,能把极细微的神态表情和身体的反应都看清楚,却又不至于太清楚……后来有那么一会儿,她的嘴唇贴在他胸上,牙齿碰到他的肌肤时,轻轻咬了一下,于是那只凶猛的虎似乎生气了……贴在她背上的手差点儿把她给揉碎了。
他知道如何让她舒服,也知道如何让她难过……她全部所要做的无非是跟上他的节奏,或者说她全部所要做的只是等待就好了,等待焦灼、痛苦的结束和甜蜜的顶点……
她躺在他的怀里,静静等待心中和身体内的潮水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