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夜幕降临,裕王府的门前逐渐聚集了一些车马,这些车马越聚越多,乃至塞满了裕王府门前的道路。
刘赐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他只能缩头缩脑地躲到一旁的角落。
他瞧这些车马大都是绛红色的,哪怕不是绛红色,也是披着丝绸,说明这些车马不是属于官员,就是属于商人,而且地位都不低。
随着皇宫里面传来十一声悠长的钟响,裕王府的大门缓缓地打开了,堵塞在王府门前的车马开始骚动起来,坐在轿子里的人纷纷掀开轿帘,往外看着。
大门还没完全打开,两个穿着丝绸服饰的男子就拱着手,热情地迎出来。
为首的那个男子看上去四十来岁,穿着一身蓝色的衣服,身材高大,臂膀宽阔,面目微黑,声音极是洪亮,他拱着手,大声说道:“欢迎诸位!中秋大吉啊!”
另一个男子是张居正,他依然穿着那件鹅黄色的衣服,谦恭地对外头拱着手,也说着:“承蒙诸位赏光!感激不尽!”
那些轿子里的人全都下了轿子,纷纷向那二人迎上去,纷纷说着:
“见过高大人!”
“肃卿兄好风度啊!”
“见过张大人!”
……
刘赐一直躲在一旁,他听到众人的话才明白,那“高大人”正是“高肃卿”,名为高拱,“肃卿”是他的字,高拱是当朝重臣,内阁阁员,也是裕王的老师。
裕王府的门前很快升起灯笼,灯笼上一片喜庆地用红字写着“中秋”。
刘赐才知道,今天是中秋节。
他不禁慨叹,他是端午之后被严世蕃绑到京城的,如今已经中秋了,一眨眼已经过去三个多月了。
刘赐看着夜幕降临,裕王府前张灯结彩,中秋是仅次于春节的大节,看来今晚裕王府是大摆筵席,请各路同僚、友人宴饮庆贺。
刘赐小心地瞅着张居正,他只认识张居正,说不定张居正能告诉他婉儿的消息。
高拱和张居正在门口迎接着,一批人进去了,还有一批人来到,一时间裕王府前门庭若市,刘赐站在外头隐约能够看见王府里面热闹非凡,庭院里已经摆开宴席。
过了很久,来人的数目逐渐减少,看来来得七七八八了,高拱先进去了,剩下张居正一个人站在门外头。
刘赐瞅着了机会,连忙三步并作二步赶上前去,对张居正拱手拜道:“张大人。”
张居正看都没看刘赐,对身后一个下人使了个眼色,那下人上前来,把一块铜板塞给刘赐,说着:“快走快走,这儿不是你抽热闹的地方!”
显然张居正把刘赐当要饭的了。
刘赐又抢前去对张居正说道:“张先生!太岳先生!”
“太岳”是张居正的字。
张居正听得这孩子竟喊他的字,回过头来看了看他。
此时刘赐穿着普通的粗布服装,和那日北镇抚司前的装束完全不一样,而且张居正那日只看了刘赐一眼,也没完全记住刘赐的长相,所以此时认不出刘赐来。
刘赐忙说道:“我想请张先生帮个忙,我有一个好友,是一个月前从宫里出来,来到王府的一个宫女,名叫李婉儿,先生可知道她现在还在宫里面吗?”
张居正想了想,说道:“李婉儿?没有这个人啊。”
刘赐奇怪了,还想着,难道婉儿失踪了?
张居正又想了片刻,想起来说道:“一个月前来王府的宫女,你说的是李彩凤,李姑娘吧?”
刘赐顿时僵住了,“李彩凤”是什么鬼?
张居正想起来,又说道:“是了,李姑娘在宫里面是被人叫‘婉儿’的。”
张居正此时没工夫搭理刘赐,他吩咐下人,说道:“带他进去,找李姑娘。”
下人连忙带着刘赐走进大门。
刘赐一肚子狐疑地跟着下人走进大门,只见进门是一个阔大的庭院,庭院里面张灯结彩,摆满了十几桌宴席,诸多官员、商人们正热火朝天地相互寒暄说笑着。
下人带着刘赐沿着旁侧的回廊走着,绕过那热闹的场面,来到庭院后面那一排阔大的房子里。
这些房子原本是下人的房间,为了这场宴席被临时改造成后备厨房了,从主厨房里做好的菜式先被送到这里来,然后再统一送上桌。
此时后备厨房里已经忙得像打仗一样,里面蒸汽缭绕,一片迷蒙,几十张桌子上整整齐齐地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盘子,盘子上乘着各种珍馐。
刘赐看见这个阵势,也算是开了眼界,巫山楼里的宴席也算大型了,但比起王府这宴席的驾驶,仍是小巫见大巫。
那领着刘赐来到的下人还在寻找婉儿,刘赐站在这后备厨房的门口,却一眼就看见那个他魂牵梦绕的身影。
婉儿站在这阔大房间的正中央,站在急匆匆往来的人潮中,下人们都围着她,向她请示着什么,她像在春禧宫里面一样,沉静地、迅速地、有条不紊地调配着这许多人。
一看见婉儿,刘赐紧绷的心一下子松弛下来了,他走进这房间里,许多下人端着盘子,捧着蒸笼在房间里面穿梭着,刘赐穿过汹涌的人潮走向婉儿。
婉儿依然是那般亭亭玉立,她那么娉娉婷婷地站着,便显出与周围人等完全不同的风度器宇。
但刘赐走近几步,他透过那弥漫的烟雾,发现婉儿与以往有所不同。
婉儿变得更美了,她的肤色变得更加白皙,而且好像长胖了一些,那脸颊变得圆润,那手臂不似之前那么纤细,整个人变得丰腴,看起来完全不像个奴婢的样子了。
刘赐留意到婉儿的变化,才发现她的装扮也不同了,她穿着一套绛红色的长裙,长裙宽大,而且层层叠叠,腰际被一条绣着凤鸟的华贵腰带束住,显出她婀娜有致的身姿。
婉儿的头发被高高梳起,梳成一个柔美的发髻,她的脸上显然施了粉黛,樱唇上点了鲜红的胭脂,精致的妆容更显得她美丽又高贵。
刘赐看着婉儿有条不紊地指点着下人们做事情,他越是走近越是感到认不出婉儿了,穿着这样华贵的衣裳,施了这般精致的妆容,这样可是没法干活的。
眼前的婉儿无论装扮还是姿态,都已经完全不像一个奴婢,倒像是一个主子。
刘赐走到婉儿的近前,仍是不可思议地看着婉儿,他看着婉儿唇上那娇艳欲滴的胭脂,顿时感到有点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