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看向李斯,笑问道:“太傅灭三晋,秦独强于世,还有谁比得上太傅?愿闻其详!”
李斯接着说道:“当世之功,大王居于首,太后居其二,秦侯位其三,缺一而不可。”
嬴政两眼一亮,道:“母后?李斯,你说,为何是母后,寡人知道了,你想说,没有太后,就没有寡人。”
李斯顿时摇头道:“战国之功,岂有因果血缘一说,太后的功绩,可是实在眼前。”
嬴政眯着眼,又问道:“你说,寡人非六世君王都不可及,寡人就当你奉承之言,到是想听听,你口中,为何认为母后的功劳是实功。”
李斯顿时说道:“大王又说错了,非是李斯恭维,大王不敢居功,那是因为大王敬畏先贤,但先贤却惟愿后世之君超越前世之君,岂有后世之君屈居前世之君的道理呢,秦国强在大王治下,确实比昭襄王时要强盛,此便是实功,容李斯不敬,如果秦国落于平庸之君之手,天下英才岂会齐聚咸阳,既然如此,足可见,大王之才更是远胜昭襄王。”
“而且,大王和昭襄王更是多有相似之处,恰好便证明了太后巨大的功劳。”
李斯刻意的提出了昭襄王。
因为昭襄王对秦国确实是功高,六世君王,有的是基石,有的是脊梁,都在为一个目标在奋斗,而昭襄王时期,秦国风华绝代,名臣辈出,秦国由衰而盛的彻底转折所在,昭襄王便是秦国强盛的脊柱!
嬴政这才终于正色道:“讲,寡人听着,母后的实功在何处,寡人和先祖又有何相似之处。”
李斯克制下心头的紧张,问道:“大王可知,秦国自孝公以后,有几次少主继位!”
嬴政闻言,心中大动,少主继位,便是以弱冠之年,继承王位!
嬴政说道:“两次,其一为先祖昭襄王未及二十岁继位,其二便是寡人!”
嬴政坐直了身子,将面前的茶替李斯斟满。
李斯接着问道:“敢问大王,两次少主继位,朝中大势有何不同?”
嬴政接着说道:“相差无二。”
昭襄王继位,权利都不在自己手里,那时候,虽然还没有范雎,但有左丞相甘茂,右丞相樗里疾,穰侯魏冉所在的利益团体的四贵,继位早期,甘茂乃是张仪去了魏国前提携起来的,张仪却暗中又帮助了司马错拿下了巴蜀,后来,还有魏冉的心腹白起崛起,无数名臣,更有权倾天下的宣太后,朝中局势复杂难言,一语难以言明。
李斯接着说道:“那同为少主,大王于昭襄王孰难?”
嬴政顿时一愣,这都不用想,说道:“昭襄王难多矣!”
李斯笑道:“大王此言,如何一语以蔽之?”
嬴政说道:“先祖宣太后于四贵,当政了四十二年,昭襄王这才挺了过来,有了权力,故难。”
李斯道:“那大王可知,昭襄王不亲政四十二年,却依旧挺了过来,各中因由何在?”
嬴政道:“寡人难以一言而论,只知这其中,先祖必然禅精竭虑,日夜忧心。”
李斯拱手说道:“寻常少主,但凡不亲政,便信马由缰而去,或声色犬马日渐堕落,或自甘事外远离中枢,但昭襄王不管怎么想,走何路途,终归只有一个心思,那便是,相信摄政之母,届时必能还政于己也,此乃大王和昭襄王相似之处,不同的是,当今太后一心为大王,是真的将权利丝毫不留的给了大王,这算不算实功。”
李斯接着说道:“或许大王觉得这个权利来的容易,但大王却不知道,公器最吞私情,纵为父子母子,主动揖让公器者,万中无一也,纵是明慧英断如宣太后者,摄政至昭襄王五十七岁而不归其政,其情理何堪?”
李斯顿时朝着甘泉宫拱手道:“李斯来看,当今太后,何其巾帼之英杰也,若无太后揖权,秦国今日能吞并三晋之地吗?此,算不算实功。”
嬴政被李斯的话顿时说的哑口无言,心中震荡。
“公器最吞私情,万中无一!”
这是千古都不变的道理!
李斯补充了一句,说道:“太后不揖权,合乎礼法祖制,天下无人敢说其贪,太后那时间,这天下所有,需要什么,一言便可获得,太后因为爱大王,所以将权利交给大王,大王心中知道臣的意思了吗。”
嬴政点头,叹息说道:“母后对寡人,深情义重,当年在邯郸,若非母后相护,寡人早就陷于危难之境,真算起来,那时候,母后还没寡人今日年岁大,是寡人亏欠了母后啊,是寡人的错啊,李斯,你有功,是你提醒了寡人!寡人也是日夜都在担忧母后的虑症,到底如何尽孝,是真的苦无所思。”
怎么尽孝?
李斯也不敢说啊。
李斯接着说道:“大王和昭襄王相通之处,就太后而言,可不仅于此了。”
嬴政看去,立刻说道:“你快说!”
李斯捋了捋胡须,接着说道:“当年,惠文王突然薨逝,留下宣太后和昭襄王相依为命,亦如大王一般,先王留下大王和太后,相依为命,命运如矩,相似如丝,可不同的是,宣太后乃是贵胄出身,更有其弟穰侯倾力相帮,又有四贵为其左膀右臂,方能纵横于秦国朝野,然大王二年亲政,此胜于昭襄王,但大王和太后的背后,终究只有秦侯在初时,禅精竭虑,舍命相护,就根基而言,不如昭襄王也!”
嬴政点头说道:“若不是太傅相助,寡人或许到今日,都未能亲政!太傅的功劳,寡人毕生铭记于心。”
嬴政在历史上亲政,已经是秦王政十年。
李斯说道:“在李斯看来,大王母子和昭襄王母子最大的区别,却不在于此!太后的功绩,难以一言以蔽之。”
嬴政问道:“还请客卿直言不讳。”
李斯说道:“昭襄王年少于大王一样,便有过人之处,不颓唐,不回避,不轻乎秦王之名,虽不亲政,却守定王城中枢,但凡国事,只要太后权臣于之会商,从来坦陈主见,但凡国家大典礼仪,凡当以秦王名分主持者,绝不假手于人,凡此等等,宣太后及四贵也不敢完全无法置昭襄王于不顾,因此,便从最开始的‘王于闻而不决’渐渐有了‘王于闻而共决’”
嬴政顿时点头,感慨颇深。
到后来,宣太后确实也无法避免昭襄王的参政,没有亲政之名,但已经开始和昭襄王共决政务,也算母子同心了。
李斯接着说道:“大王于昭襄王也一样少连英才,不过与此相反的是,大王和太后,便因为太后太过爱戴大王,将本是‘王于后而共决’变成了‘王于后而不决’,此乃秦国之幸也,太后之德也。”
嬴政问道:“孰胜孰弱呢?”
嬴政自然是问,王与后共决不决的好坏。
李斯道:“因时而论,大王和先祖,太后和宣太后,都是对的。”
李斯接着说道:“宣太后于昭襄王共决,最终为了秦国的强盛,还委身嫁给了外邦的义渠王,最终让义渠千里之土成为秦国之土,所以昭襄王没有怪她,秦人更没有怪她,这便是共决之好,彼此坦荡,天下为之传唱,难道大王今日,会怪罪宣太后嫁给了义渠王吗,满朝文武哪个不赞扬?不正应了那句,生,我所欲也,义我所欲也,舍生而取义也!宣太后此举,当为王室女子之典范。”
李斯看了看嬴政的脸色,低着头又说道:“大王和太后不决,大王独强于朝政四野,法令一出,天下归心崇德,这难道不算太后之功?太后成全大王,独守深宫,虽不嫁人,但身处孤寡之室以成大王威严海内,不也如宣太后选择义渠王一样,舍生而取义的道理一样吗,所不同的是,此乃王与后不决,皆因时而至啊,孰胜孰败,难分高下。”
嬴政目光微颤,难分其思,喃喃说道:“天下人没有怪她,秦人也没有怪她。”
李斯垂着的头,隐藏的目光微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