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陆第一强国。
伴随这个称号的并非只有荣光,被第二、第三、第四……合起伙来围殴也是被冠以这荣誉称号的国家的宿命。千百年来,查理曼就一直处于这样的位置上。不管是老冤家阿尔比昂“联合老二坑老大”的搅屎棍战略;还是教皇们年年不忘先辈被查理曼蛮子抓去小黑屋啪啪啪的屈辱,一有机会就要削查理曼;抑或哈布斯堡家族、塞雷斯之流大搞小动作……反正被一堆世仇血仇隔夜仇的邻国围着打早已是查理曼日常的一部分。一直以来查理曼固然奈何不了诸国,慑于查理曼的国力和北方虎视眈眈的公国,诸国也无计可施。到如今诸国只能眼睁睁看着查理曼崛起,对此却束手无策,千百年来无解的难题似乎终于迎来了最终解决的时机。
大多数查理曼人如此理所当然地看待时局,一小部分头脑清醒之人却看到了盛世狂欢背后前所未有的巨大危机。
“他到底想干什么?!”
红衣主教愤怒的咆哮连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也为之颤抖,仿佛被那一声怒吼抽走了全身力气,查理曼的顶梁柱颓倒在宽大的办公椅上,一张纸片从指间滑落。
黎塞留首相可能是查理曼有史以来最伟大也最冷酷无情的政治家,除了冷血和权谋,这位身披红衣主教法袍的老人还以不可摧折的意志著称。面对不法贵族,他坚定的用军队和死刑消除一切抵抗,强令国内一切割据势力拆除设防的城堡,撤销大小贵族掌握的私军;增加税率,鼓励生产以充盈国库;建设海军和海外殖民地,令长期消亡、名不副实的查理曼海军起死回生,甚至击败公认的海上霸主,控制了海洋。
要不是有财团这个超级怪物的存在,首相将闪耀在无暇的荣耀中,成为一位被历史所铭记的中兴名臣。
黎塞留几乎所有的败绩都和财团脱不了关系,似乎只要一遇上李林,首相的睿智就下线了。几次斗争失败后,主教明确的认识到在他的余生里,财团都是一个无法战胜的对手,恐怕在今后的一百年里,也没有人能扳倒这个将无数触须扎根查理曼方方面面,同时用利益编织起无所不包的大网的怪物。为国家利益考虑,首相和财团建立了一种既合作又竞争的“新型利益集团关系”。一直以来的合作成果也让黎大主教感到满意,开始思考如何维护对双方都有利的共生关系。
直到罗兰和密涅瓦向他展示了财团的真面目、亚尔夫海姆和精灵阵营的存在、李林的真实身份及最终目的,如梦初醒的首相不得不以苦涩的目光重新审视之前颇为满意的共生关系。然后首相沮丧的发现:面对精灵阵营,他和查理曼已经失去了一切可以反击的手段。经济、政治、军事、外交——不论那一项,亚尔夫海姆都可以轻松吊打孤立无援且严重依赖财团的查理曼。
之前那些“大捷”彻底封死了查理曼获得外部支援的可能性,原本只要和盘托出“全都是精灵的阴谋,我们也是受害者”。各国即使不会直接出兵援助,至少也会基于共同的信仰和种族归属感提供物资和政治上的支援,挤压亚尔夫海姆的活动空间。运气好的话,就能把对方拖入消耗战的泥潭,对方终究是在消耗自己积累下的元气,和整个人类阵营拼消耗的话,最终一定会被活活耗死。
然而现在已经无法指望这种可能性,查理曼扼住了诸国的咽喉,这时有谁加进来和查理曼战斗的话,诸国是不会在乎新加入者的种族成份和信仰的。即使那不是朋友,也是敌人的敌人。
在无法实行最佳策略的情况下,至少也要想个次善的策略来回避最糟糕的事态。和罗兰、密涅瓦商谈后,首相拟定的策略是——拖。
必须不惜代价拖延亚尔夫海姆发动战争的时间,绥靖主义虽然难看了点,但只要不让精灵阵营获得大义名分,他们就难以按照预定计划在最佳条件下开启战争机器。这段时间内,查理曼可以重新调整战略,整肃军队和内政,剔除激进主义者和腐败份子,重新恢复与各国的关系,最终改变当前孤立无援的态势,迫使亚尔夫海姆不得妄动。至于消灭亚尔夫海姆——黎大主教压根没考虑过这种不切实际的作死念头,只要身为神意代行者的李林还在,任何类似的念头都是危险且愚蠢的。
一切计议完毕,最后剩下的问题就只有时间了。以上计划都需要时间,但查理曼现在最缺乏的也是时间。整个战略转型从启动到转向完毕,保守估计需要5~6年时间,当中容不得受到一丁点的干扰,更不要说主动挑衅精灵阵营。而恰恰在这个时候,黎塞留收到了一个几乎令他晕厥的凶讯——王太子暗中派遣浮空舰队突袭财团运输舰,作战失败,全部11艘战舰只有1艘返港。
长期以来,由于没有子嗣,黎塞留很大程度将王太子视为孩子而非未来的国王,同时作为一位杰出的政治家,其冷彻精准的目光也比国王本人更清楚地洞察路易王太子的优缺点。
平心而论,首相认为诸多王嗣之中最为杰出之人莫过于王太子。能力、心机、手腕在王子王女之中无出其右。其缺点也很明显,自尊心过剩,好大喜功。
如果是太平年代,路易王太子很可能成为一代明君,他与其治下的查理曼必定会在历史上留下浓重的一笔。但其好大喜功的个性让他很难从长远去考虑国家战略,遇到问题倾向于用武力解决,甚至是为了彰显个人的武勋或是喜好,故意挑起争端对外征伐,终将徒耗国力,最终使查理曼失去霸权地位。
放在过去,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问题。即使失去霸权,查理曼仍可不失大陆第一大国的地位。为了平衡国家间的实力对比,各国还更愿意和一个不至于太弱的查理曼进行合作。可如今外有各国结成反查理曼大同盟,内有精灵阵营虎视眈眈。眼下一触即发的危急形式下,这么一个“麻烦制造者”带给国家的,只能是混乱和灾难。
必须解决这个麻烦!
不到5分钟,黎塞留就做出了决断。既然王太子的存在无法给国家带来安定,那么干脆废掉他!既可以搪塞亚尔夫海姆,也可以连带着清除越来越失控的陆军死硬份子,减轻之后战略调整的阻力。唯一的问题是该由谁来掌控陆军?
和王太子结党的米歇尔.泰利耶那一挂肯定是不能用了,米歇尔的儿子卢瓦虽是杰出的干才,但基于同样的理由也不能再让泰利耶家族之人掌控陆军。第二王子伯纳德和财团走的太近,且手中已经有号称“第二陆军”的提坦斯,如果陆军提坦斯化,那么将产生一个空前庞大的军阀集团。到时候对付这群狂热份子都来不及,哪还有时间处理其他事情。同理,让海军出人去管陆军也不行,先不说专业是否对口,海军自己过度的好战倾向也叫首相无法省心。
最后的希望还是落到了夏尔王子身上,可夏尔殿下还太小,之前积累的声望还无法服众,如果夏尔再大一点,哪怕有15岁,事情也容易的多。现在……
黎塞留也考虑过仿效萨尔巴杜特区的模式,让罗兰和密涅瓦在夏尔的名义下掌控实务,然而掌控一国的军队和管理地方完全是两回事,他们的经验和声望还不足以承担如此沉重的担子。另外已经和罗兰决裂的李林面对这个针对性过于明显的组合会有什么反应也很难说,把希望寄托在对手会大意轻敌上是一件极为危险的事情。
想到这里,黎塞留不禁想起罗兰提到过的亚尔夫海姆军事体制。军事长官、总参谋部、必须由非现役军人担当的部门长官相互独立,通过法律制度确定财政大权和调动军队的权力完全由评议会及执政官控制。这种体制下军队不得随意行动,部门之间的相互牵制也把军队搞政变的风险压低到了可接受的程度,加上对违纪行为的坚决惩处。使得像查理曼军队里那种几个尉官、校官就敢谋划“天诛国贼”,实践“下克上”的事情,在亚尔夫海姆防卫军根本不可想象。
看看人家那边的模范军人,再瞅瞅自家那一群各种兼职滥权的马鹿、国贼、奸佞、王道派、统制派……差距怎么这么大?!差距怎么这么大?!差距怎么这么大?!
一口气把很重要的感想连吼三遍后,冷静下来的黎塞留最终决定折中处理——晋升塞巴斯汀.沃邦陆军上将为陆军元帅,兼任陆军大臣。由赫赫有名的“大孔代”——第四代孔代亲王路易ii.德.波旁担任战争大臣,让罗兰和密涅瓦以“见习军务”、“组建第四王子亲卫队”的名义在孔代亲王之下任职,为陆军整顿提供参赞。
沃邦是一位杰出的军人和军事理论家,擅长攻克要塞的同时更擅长修筑要塞,推崇防御作战。在王太子账下的诸多悍将之中,沃邦为人谦和、理性、顾全大局的个性广为人知,让他做陆军大臣可以安抚王太子一党,也容易被各方面接受。孔代亲王原本就以武勋闻名,又是王族,任职战争大臣没有任何争议。按照习惯法,战争大臣有权插手陆军的管理和人事调整,以孔代亲王的才干和公正,加上密涅瓦和罗兰的协助,整饬陆军将名正言顺的展开。
计较完毕,黎塞留立即让下人准备马车前往凡尔赛宫,一向雷厉风行的首相大人不喜欢浪费时间,现在更是分秒必争的关键时刻。
忧心如焚的黎塞留还不知道,他的对应已经迟了一步,所有人视线之外的所在,推动战争的谋略正有条不紊的运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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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的是真的吗?”
顾不上溅落在袖口的茶汁,伯纳德王子端着茶杯,脸上满是错愕和难以掩饰的狂喜。
“千真万确,尊贵的殿下。”
侏儒谦卑的行了一礼,丑脸堆砌起无可挑剔的营业用微笑。
“路易王太子派遣浮空舰队袭击了敝公司的商船队,黎塞留首相涵养再好,恐怕也会采取断然措施了。”
阿尔贝利希没有说出所谓“断然措施”是什么,要是连这点判断力和想象力也没有,伯纳德王子不是蠢到无可救药,就是城府深的可怕。
眼下查理曼在战略态势上取得了极大优势,几乎所有的敌人都遭受了打击,但战争远未结束。查理曼的对手们还未倒下,他们正在舔着伤口等待恢复元气进行反击,如果不能尽早结束战争的话,接下来将会是漫长、泥泞的消耗战。不论是维持国家经济正常运转,还是庞大的战争开支,都离不开财团的协助。而一位惹是生非的王太子却做不到这些,当必须在两者间做出取舍时,会被抛弃的是哪一边,答案实在太明显了。
显而易见的结果不值得关心,问题是在这之后,说得直白一点——谁会成为王位继承人?
根据继承法,王太子被废黜后,第二王子将自动成为王位第一顺位继承人,加上伯纳德与财团之间的紧密关系,王太子之位似乎没什么悬念。
——也不尽然。
除了伯纳德之外,他们还有其他选择,而且可能比伯纳德更好。
密涅瓦和夏尔。
密涅瓦的未婚夫是财团未来继承者的罗兰,在财团如日中天的当下,是没有谁会不识趣到探讨贵贱通婚产下的孩子是否有资格继承王位。假如财团想要一步登天的话,推出一位女王也不是不可能;夏尔的幼小和缺乏实力又是另一种“优势”,无论出发点当下还是长远,这都是一个有很多地方可以入手设计和随意摆布的“精良棋子”,正是看出这一点,黎塞留和财团都不约而同的向夏尔投以关注。
和他们相比,伯纳德的优势实在不够明显。
阿尔贝利希接下来说出口的话,将直接决定王国乃至世界的走向,伯纳德攥紧发白的拳头,紧盯着侏儒那双专属于酒色之徒的肥厚嘴唇。
沐浴在一位王子充满焦虑、期盼、希望、乞求的目光下,阿尔贝利希突然想要放声大笑。曾几何时,这些大人物也会用恭敬的目光来注视他,过去一个领主都能像是看一条狗一般蔑视他,更何况决定国家命运的王公贵族。而如今,这些人也几乎如同狗一样匍匐在他的脚下,谦卑又热切的等待着骨头。
这就是金钱和权力的魔力,任何人都为之疯狂和迷醉,一旦尝过掌握权力、支配他人的快感,酒精、药物、女人都会失去吸引力。
所幸阿尔贝利希并未被脑内啡冲昏头脑,他很清楚对方敬畏的、恐惧的对象究竟是谁,而自己能尝到这极致快感又是谁的恩赐。那位大人有着容忍下属工作之余享受的宽容,同时也有不能容忍因为下属个人的愚蠢导致坏事的严苛——特别是像现在这种决定国策的重大任务,如果搞砸了的话,他一定会让阿尔贝利希后悔生到这个世上。
微微哆嗦了一下,侏儒结束了他的游戏。
“殿下,敝公司的宗旨和目的,是营利。”
伯纳德忙不迭的点头,作为利益动物,他就像清楚呼吸的重要性一样清楚利益的重要性。
“一笔回报丰厚的短期投资似乎很吸引人,但我们更青睐可持续的长期投资。打比方说:出售军火确实利润丰厚,但人们对衣食住行的需求才是根本的,这方面需求带来的商机远比军工产业要来的宽广。另一方面,战火会破坏生产力和需求,增加成本,同时还会激化社会矛盾,迫使投入更多资源来缓解压力。最终非但不能盈利,还会被各种无法回收成本的投入拖垮。所以从总体上来说,我们希望一个相对安定的、能控制各种冲突强度和范围的环境。”
“我明白。”
“殿下真是聪明过人。”
强忍着不对不懂装懂的王子露出鄙视的眼神,阿尔贝利希继续说到:
“外部冲突还好说,战无不胜的查理曼军队和提坦斯一定能消灭所有敌人获得最终胜利。可国内如果发生长期的纷争,尊贵的王族之血因为丑陋的斗争而流淌成河,某些重臣为一己之私舍弃忠诚,背离传统,甚至谋划藏身涉世未深的王女与年幼王子背后陷害对国家忠心耿耿的个人及组织——这些悲伤丑陋的事情是我们所不愿看到的。”
到了这时,伯纳德终于明白阿尔贝利希到底在说什么了。
废黜王太子一事上,财团和黎塞留确实利害一致。可在涉及国政和权力的其它问题上,双方依然针锋相对。因此路易王太子垮台成为定局之时,如何与首相共处,使之无法威胁财团就成了最重要课题。
有这一层思考,财团总裁不得不放弃让密涅瓦或夏尔登上王位——失去王太子这个共同敌人,在王位之争中得罪了伯纳德之后,让黎塞留扩大权力是极度危险的。
剩下唯一的选择,当然是和财团一样不喜欢首相,同时和财团关系紧密的第二王子伯纳德。
“可,可是……”
伯纳德吞了口唾沫,干渴的咽喉重新利索起来。
“父王他很相信黎塞留,他深信首相是个全心为国的无私之人,只要是黎塞留提出的,他都几乎不会反驳。要怎么才能让他回心转意?再说首相在废黜王兄的时候,一定也会想到我们合作的可能,拟定出相应的策略。到时候有什么反制措施吗?”
“不用担心,殿下。”
晃动着酒杯,阿尔贝利希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正漫不经心地自言自语,与此同时却按捺不住似地笑了起来。
“首先,王太子还没有垮台,他一定不会默不作声。其次……陛下毕竟年纪大了,我个人认为,是到了该退休的时候了。”
一位68岁的老人,不论身体还是精神,出点这样那样的毛病,人们似乎不需要对此感到惊讶。与此同时,王太子又出了精神方面的问题,必须接受专业治疗。考虑到国家正处于战争状态,且国王没有指定继承人的情况下,为了国家的安定,选择似乎并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