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军的报告写的很详细,还附带有战后通过水中用mds对沉没舰船残骸的调查,足够拿去作为各种娱乐作品和历史考证的素材,不过这些对独裁官来说并无多大意义。
这场战斗在开始前,结局就已经注定,无论查理满王家海军的水手多么努力,军官表现出多么高超的勇气和素质,对他们的命运都不会构成丝毫影响。谈到实力,逻辑和感情就免谈——这是战争中的铁律。无论发生在陆地、海洋还是天空中的战争,全都一样。或许一连串的胜利给查理曼海军注入了一丝大英帝国皇家海军的战斗精神,造就了一批纳尔逊式的疯子(英国皇家海军曾用两条巡航舰向一条法国战列舰发动进攻,“声望”号追杀“沙恩霍斯特”号和“格奈森瑙”号姐妹的战例也绝不罕见),可说到底,技术、理念、情报各方面的绝对差距不是靠努力就能弥补的,一腔热血也不可能战胜钢铁和火药。
或许人类的历史学家会称赞查理曼军人的尽忠职守,为他们奋战至最后一刻的勇气喝彩,为整装待发即将创造历史的特攻机部队在“命运的五分钟”里被水中用mds“龟霸”和航空型“肯普法”一扫而空而扼腕叹息,并且对数量居于劣势但掌握核心科技的防卫军海军表示胜之不武和轻蔑。不过……胜利者不会在乎败犬的哀鸣,容许失败者的事后意淫更是专属胜利者的特权。
这很壮观,但这绝不是战争——过去描述克里米亚战争中英国轻骑兵冲锋的话语如今正好用来点缀查理曼王家海军第一游击部队的覆灭,对那些注定要被时代淘汰的人来说,这就已经足够了。
查理曼王家海军如今已经无法算作一支海上力量,作为一支曾经叱诧风云的强大舰队,他们的荣耀和威严已经随着第一游击部队一起消失在南大洋上,或许他们还剩下几条自杀火箭搭载母舰,但没有任何护卫舰只得情况下,那些不过是潜艇的猎物,根本无力改变局势。
这支倾查理曼国力打造的舰队,如今只是一支“存在舰队”罢了,最多也只能发挥一下牵制作用而已,不值得再为他们浪费精力。
重要的是结果,以及由此引发的后果。
拉普拉塔河口之战的现场还有一条阿尔比昂巡洋舰“纳伊阿德”号,在远距离观摩了海战最精彩的高潮部分,也就是防卫军海军吊打查理曼主力舰队那一段。那种花式吊打足以让任何一支装备水平与查理曼王家海军相当的海上力量感到心惊胆战,并据此对自己的海上控制能力感到深深的担忧。
特别是阿尔比昂,海洋控制权直接关系到这个国家的生死,任何会引发海上力量对比的改变都会刺激到他们,更不用说“黄色计划”全面发动之后,陆上力量和海上力量的对比将同时发生变化,届时他们一定会改变目前的外交政策,全力扶植查理曼,串联公国,甚至放下宗教纷争与伊密尔妥协,构建可以制衡亚尔夫海姆的联盟。
如此一来就很麻烦了。
最糟情况下,不得不把整个世界打烂才能达成最终目标,从效率的角度来说,实在是下下策。
——必须采取补救措施,查理曼攻略的速度也要加快才行。
“‘那个’怎么样了?我们投入了大量的金钱和人脉,如今在各国进展如何?”
放下报告书,亚尔夫海姆的独裁官扬起一边眉毛。亲卫队队长恭敬的欠身后,回忆着脑子里存储的数据,小心翼翼地汇报到:
“‘光照派’正在各国高层顺利的发展会员,截至目前,已经有一部分阿尔比昂高层人士成为会员。”
亚尔夫海姆禁止一切地下社团,尤其是由四等公民(人类)组建、带有宗教性质的组织,一旦发现,结局必然是连窝端。参与者和家眷能活着走进苦役营都是祖上积德。
精灵阵营自身就有许多秘密结社的特征,其等级森严、组织缜密程度甚至堪比教会的隐秘部门。为了维持金字塔结构的社会体系,当局对任何聚众、特别是可能煽动四等公民的组织都很敏感,如果这个组织没有依照法律前往社会秩序保障局(统称“社保”)登记注册,必然会品尝到有关强力部门无情的铁拳。在这种关系到国家生死的问题上,一点商量余地都没有。
让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一贯对政府诸多不满的左翼自由派对这一条倒没什么意见,表态支持的倒不少。之所以如此,主要还是精灵整体对教会没什么好印象,历史上反精灵运动的发起人大多是教会,为了鼓吹人类至上主义的优越性和正当性,建立旧世界政权的精灵在各种宗教典籍和布道故事中也被黑的最惨。有这么一层历史渊源,加上长期的集体主义、爱国主义宣传教育,可想而知精灵们对隶属于人类的宗教组织会持何种态度。
水和油;
冰与火;
这便是教会和精灵阵营之间的关系写照,全世界最不可能和宗教扯上关系的,大概就是亚尔夫海姆了。
偏偏是亚尔夫海姆,在暗地里组建了“光明会”这个新兴地下教团。
事实上这很好理解,首先,亚尔夫海姆有一位高度贯彻实用主义的独裁官,只要能派上用场,组建一两个地下社团根本不算什么。其次,当下及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内,亚尔夫海姆都需要一个听话的宗教来管理四等公民,同时在民众的思想中树立亚尔夫海姆的存在及其体制的合法性与绝对性。
说的直白点,就是将“精灵支配下的世界体系”这一事神格化,如同宗教信仰般烙印在被支配阶层的意识之中。
为达成这一目的,取代现有教会的教义,听命于亚尔夫海姆的教派是必须的。为此建立的地下教团,便是“光明会”。
和地球上那个被种种阴谋论和都市传说包围的“光明会”不同,亚尔夫海姆组建的更像是共济会,吸收进来的早期成员都是新教徒和宗教改革派,但不同于醉心对抗罗马教廷、停留于高端社团形式的共济会,这个世界的“光明会”有着极为明确的政治理念和哲学思想。
这是一个推崇超人哲学和强权政治的教派,其终极目标是成立一个统治全世界的***极.权.政府。在这个政府的支配下,所有种族将会被严格划分等级。居于金字塔顶端的是支配种族,中间是负责管理和担负起一部分暴力任务的二、三等种族,剩下的最底层被支配种族除了一小部分被挑选出来的有才华之人可以分担一部分二、三等种族的工作外,绝大多数是生产工人乃至奴隶劳工,其存在意义仅限于为上层阶级和整个体系的持续运作提供服务。
不用怀疑,这就是亚尔夫海姆的体制。能把这套东西当信仰传播,就足以充分看出这个标榜“进步”、“信.仰.自.由”的社团是个什么玩意儿。不过对那些正热衷于和教廷对抗,丝毫不了解亚尔夫海姆情况的新教徒来说,“光明会”传播的东西还是很对他们胃口的,不少阿尔比昂国教会信徒因此加入“光明会”,其中一部分还是颇有身份和影响力的上流社会人士。
“让史塔西和‘光明会’散布查理曼王家海军对阿尔比昂商船的可怕暴行的传闻,组织受害者和家属亲身在公开场合现身说法,同时模糊处理拉普拉塔河口之战中我军技术优势,尽量夸大我方船员的勇气、坚毅、忠诚……总之要让阿尔比昂舆论认为我军是靠精神力量而非技术打赢这场实力对比悬殊的海战,让他们认为这个盟友是无可取代的,至少现在无人能够替代。”
“我明白了。只是……”
“我知道这不能拖多久。”
手指叩响桌面,优雅的叩击如同敲击钢琴琴键。
“所幸这场意料外的海战也把某些人逼到了必须采取非常手段的墙角,只要善加利用……不,哪怕我们什么都不做,那边也会采取行动,视情况,或许困扰我们的两个问题——加速‘黄色计划’和罗兰的童贞——可以一次顺利的解决。”
“一切遵循您的意志。”
亲卫队队长鞋跟一靠,恭敬的点头,在他对面,独裁官的脸上正挂着招牌式的优雅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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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和娱乐中有名为“拟人化”的手法,即赋予各种事物以人格,展现其特性。
如果能将“历史”这一概念赋予人格,那么具现化出来的,想必是一位睿智、美丽同时又热衷讽刺的女神,一再展现相似的剧情,讽刺着人类的愚蠢和不可救药。
自民族主义诞生以来,被煽动起来的人们聚集起来为战争爆发欢呼时,他们最后的结局都不怎么美好。普法战争、日俄战争、两次世界大战皆无一例外。法国人为拿破仑三世向普鲁士领导的北德意志联邦宣战时,可不曾想到日后的巴黎之围;俄国人民高举圣像和蜡烛聚集在冬宫前为下令讨伐“东方小矮子”的“小爸爸”献上祝福时,丝毫不曾想到日后的“流血星期日”以及就此埋下并最终埋葬沙俄帝室的革命种子;一战时献出丈夫、兄弟、儿子的各国人民也不会想到等着他们的未来是饥饿、贫穷、动荡;而1937年庆祝攻克南京,高举血淋淋的、标注“支那人”的纸糊人头,不断高呼“半载”,在皇居前表演“百鬼夜行”的日本人也不会料到,“战无不胜的蝗军”会一路“胜利转进”,差点转进到本土。要不是有了广岛和长崎的两朵蘑菇云,他们可能还有机会实践一下“一亿玉碎”的口号。
如今的查理曼还不至于到此地步,曾经为战争欢呼的民众却也品味到了紧随战争铁蹄而来的贫乏与恐怖。
凄厉的防空警报响彻吕德斯上空,行人一路小跑着奔向最近的防空掩体。一时间,还在建设中的大型公共防空设施和民众自行构筑的掩体附近人头涌动。
fzg-76的一系列攻击已经充分验证了查理曼民防体系的脆弱。这个体系的首要问题是缺乏现代化的中央指挥体系,各种消防机构、组织的运作依据是老黄历而不是科学,这一点从消防队员还配备一把指挥刀就可以看得出来。消防员的灭火过程与其说是救灾,不如说是打了鸡血的无脑猪突——一群人跟着高举指挥刀或旗帜的队长争先恐后地冲进火场,唯恐落后。整个过程没有任何现代化的设备,也没有任何科学的方法。效率低下、协同能力差也就是必然的了。
比起消防,缺少防空掩体是更要命的问题。
与亚尔夫海姆在城市规划阶段就将公共防空设施纳入考量不同,查理曼没有这方面的意识,更缺乏相应的资源,如水泥、钢铁等等。最重要的是高层认为构筑此类设施会给国民带来心理恐慌,干扰国民的日常生活,进而影响军事工业的生产效率。因此直到fzg-76的打击到来之后才匆匆规划了一批防空掩体,并分发应对空袭的小册子,指导国民在自家构筑简易防空壕,以缓解压力。至于效果么……用史塔西的话来说,面对大规模密集空袭,尤其是燃烧弹的地毯式轰炸,那些简陋防空掩体唯一的用处是用来当填尸坑。不过对极度缺乏安全感的查理曼人来说,哪怕是这样一个“填尸坑”至少也能给他们带来些许心理安慰,让他们从不再安全的苍穹之下获得些许喘息。
站立在高处,芋虫对下方慌乱的人群投以无言的冷眼。
迄今为止,吕德斯尚未遭受过一次空袭,官方信誓旦旦的保证吕德斯防守严密,尖耳朵鬼畜却不可能越雷池一步,堂堂王都必将屹立不倒,正如查理曼王国万世一系,荣光永存……实际上市民们不止一次的看见涂成草绿色的飞航炸弹拖着独特的“嗡嗡”声从头顶飞过,之后不久就会有某某城市遭到轰炸、死伤惨重的消息以及各种用来吓唬无知妇孺、添加了不少色彩的“独家消息”在王都各个角落流传。不论是四处搜捕造谣传谣者的军警宪特,还是战战兢兢的普通市民,谁都知道尖耳朵鬼畜随时随地都能把这座大陆最繁华的城市、文明世界的明珠化作一片火海。之所以没有变成那样,仅仅是因为他们暂时还不想。至于鬼畜大爷们为什么不想烧烤吕德斯,那就任凭各家发挥想象力,同时祈祷鬼畜们继续当吕德斯不存在——这也是他们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真是越看越厌烦。)
默然站在树杈上啃着苹果,芋虫的心中泛起一丝类似厌恶的波澜。
(人类这种生物真是——)
愚不可及。
无可救药。
已经记不清脸孔的教官在记忆里挥舞拳头、唾星四溅。紧接着就是一大堆强权主义和人类必须无条件接受管制的长篇大论。讲台下是带着头箍一本正经聆听的幼童,任何疲惫、走神都会遭到无情的惩罚,轻者是长达数分钟的非致命电击,重者则是在全体受训幼童的注视下进入地雷区跑完1公里。
最终能通过测试去接受改造手术的不过20%,能活着从手术台下来的只有5%,最后入选进入“arachnid”不过寥寥数人。经过那段地狱般的日子,没有任何人再会去相信“道德”、“人性”之类虚伪的妄言,在只有污水可喝,果腹之物只有腐尸的地狱里,根本不存在什么“美好的未来”。执行被赋予的任务,然后尽可能活下来——光是做到这些就已经拼尽全力了。对抛弃了自己,充溢腐败和颓废的人世,也唯有投以冷漠的蔑视而已。
也因为如此——
正因为如此——
芋虫才对那个满口“理想”、“未来”的少年感到火大。
世界不需要那种东西,正因为被这些虚伪妄言欺骗,所有人才不能正视问题,不断的说着“托付未来”,“寄希望于下一代”这种不负责任的话,将不断累积的债务交给后人,任凭问题不断累积。世界才会这么腐败,如此令人作呕。
这样的人类社会没救赎的价值,连带着那令人作呕的愚蠢理想,赶紧彻底毁灭吧。
那么,“新秩序”是不是才是纠正一切问题的唯一正解呢——
思考夏然而止,这是芋虫在训练机构的岁月里获得的能力,每当触及“危险问题”时,脑袋里的“开关”就会进行切换,自行停止深入思考。通过这种抛弃多余思考的能力,她才能从众多受训者中脱颖而出。
眼睛眨巴了几下,芋虫轻轻叹了口气,手里啃了一半的苹果依然美味诱人,但已经失去了吸引力。随着毫无眷恋的一掷,半个苹果越过空无一人的街道,准确的落入垃圾箱里。
“浪费食物会遭天谴的。”
脚下传来一个轻浮的声音,视线微微下沉,一顶华丽的黑色帽子映入眼帘,帽子的主人正好抬起头。三十多岁,瓜子脸,右眼被绣有黄金狮子纹饰的黑色丝绸眼罩覆盖,仅剩的淡褐色左眼随着光线变化闪现着琥珀般的金色,细细的鼻梁,曲线柔软的嘴唇,再加上笼罩在华丽绣边黑斗篷下的纤细身体轮廓——集合这些要素构成一张略显女性化的面孔,优雅且轻浮的招呼着芋虫。
“看上去不开心呢,是对监视任务感到疲惫了吗?”
“……有什么事吗?”
“哎,看你这态度,我就坏心眼的不告诉你了~~”
“……”
“开玩笑的,收起架势吧,上面来新任务了,我们有活要干了。”
“要杀谁?”
“不是打打杀杀的工作。”
压了压装饰着美丽雉鸡尾羽的帽子,男人发出了带有危险气息的爽朗笑声。
“只是去成就一对黏黏糊糊的年轻人,促成他们共结连理。啊,顺带的,我要去见见我的学生,或者说——所有物。”
男人——代号“树皮螳螂”的杀手发出爽朗的笑声,微微眯起的左眼里闪烁着天真而残酷的光芒,一如仅仅因为兴趣撕掉昆虫翅膀的无邪孩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