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念月飞快地抬手去掀帘子,想要瞧瞧是个什么情况,晋朔帝却是面色一变,按住了她的手背:“念念别动。”
外头兵戈声起。
马儿嘶鸣。
有人还声嘶力竭地痛呼了一声:“陛下!”
等再掀起帘子来时。
御辇的车架上钉了无数支箭。
禁卫已经杀入左边的稀稀落落的林间,刺客应当是死士一般的角色,他们知晓躲藏不住,于是殊死一搏,直到人头落地,方才消停了战局。
两个官员颤巍巍地跪在那御辇前,只当晋朔帝还在其中,再度悲呼一声:“快,快,陛下……”
钟念月捏了下指尖。
身后却是贴来一人。
晋朔帝紧挨在她的身后,像是要将她圈在怀中一般,他垂眸看着她,道:“念念又救了朕一命,朕此生无以为报,只有以一生换之了。”
钟念月瞪眼瞪得久了些,她忍不住眨了两下,觉得又酸又痛。
晋朔帝见她不出声,便又换了句话,继续同她道:“念念不必瞧了,不是什么大事,等收拾收拾,再抵达了县城,那时天还未黑,一样能买到那些糕点。”
此时那厢有几个人将孟公公从马车车底翻了出来,想是出事时,孟公公眼疾手快,直接翻了下去。只是纵使是这般,钟念月也见着他身上有一支箭。
那箭羽乌黑,瞧着好似淬了什么毒一般。
钟念月眼皮一跳,本能地揪了下晋朔帝的袖子。
她今日头一回咬牙切齿,又怒又有一分怕。
她一口咬在晋朔帝的虎口上,只是这人兴许是早年练箭练得多,虎口处便有一层薄薄的茧,咬下去倒跟咬不动似的。
她更气得磨了磨牙。
晋朔帝指尖骤然蜷起,目光落在她头顶发髻上,强忍住去摸的冲动。
只听得他的念念怒道:“谁同你说这个了?陛下就不觉得后怕么?若是方才陛下在那车辇上呢?”
晋朔帝笑道:“有何可怕?朕还未即位时,便知与无上权势相伴的,是不绝不休的杀机。谁知哪一日会死呢?旁人会怕,朕却不会怕。也免得将来做个一心求长生成痴的人。”
“只是如今却有念念怕我死了。”
不是朕。
是我。
正是因为晋朔帝一早便比先帝,还有无数皇帝,都更先看透了权势与生死。
他方才觉得,他心有念念,确实是一件对念念大不公的事。
应该更对她好些,再好些。
晋朔帝轻叹一声。
念念太心软了。
他都觉得念念好似落入他网中的小白兔。心下又觉得怜惜,却又想要更多。
此时相公子白眼一翻,当真恨不得从背后拔刀。
因着钟念月这一出,刺杀不成也就罢了。
他却还要在此地瞧他们这样亲热……
第79章 抢人(舍不得掐陛下啊...)
武安卫跳上车辇, 又跳下来,大臣对着真切地哭嚎几声,仍旧不见车辇里有动静, 他们方才迟疑着顿在了那里。
禁卫将孟公公扶住, 太医拎着药箱,顾不得路上些许泥泞带来的腿脚不便, 小跑着到了跟前。
他微一傻眼, 焦灼又惶然地问:“陛下呢?”
钟念月此时挣开了晋朔帝, 跳下马车, 缓缓走近了孟公公。
三两禁卫见状,连忙护卫在了钟念月身旁。
哪怕刺客皆已伏诛, 他们也不敢轻易放松。
“孟公公可好?”钟念月低声问。
孟公公听见声音, 勉力打起了精神,朝着钟念月看了过来。
他而上闪过两分受宠若惊之色, 忙道:“奴婢尚好、尚好……快,快些回马车里去, 外头到底、到底不大安全。”
钟念月盯着瞧了瞧。
原来那支箭是插在了孟公公的小腿上,那血浸透了底下的裤子, 染得深了,也就成了乌黑色。
那日别馆中,香桃惊慌喊了一声“人头”,她嗅见那血腥味儿,倒也不见有多害怕。只是今日,不见露出来的伤口,都叫那薄薄衣料盖住, 她却眼皮直跳起来,连带胸口都是“咚咚”的。
“莫说话了, 太医且先瞧瞧。”钟念月定了定神道。
太医自然不会怠慢。
孟公公可是陛下身旁的头号红人。
只是孟公公遭此大罪,却还要先顾着钟念月的安危,反令人多有侧目。
孟公公被抬到了一小片空地上去,他们将他按平了,烧了热水,将刀子烫得见红,而后才开始为他拔箭。
钟念月不大敢看。
她但凡看见这样的场景,都会有种刀子切身落在自己身上的代入感。
钟念月返身回到马车里,晋朔帝还伸手扶了一把她的手腕。
他低声道:“念念不必忧心。”
钟念月胡乱点了下头,将目光落在了相公子的身上。
怎么?终于吓着她这混世魔王了?
还是她猜到与我有关,因着一个阉人受伤,便对我生出了怒意?
相公子眸光微动,心下念头百转。
钟念月很快便收起了目光,她低声道:“要拔箭头了,也不知会疼得多厉害……”
晋朔帝低声道:“念念不要看。”
他说罢,还抬手捂住了她的双眼。
只这么片刻的功夫,外头便骤然响起了一道惨叫声。
似是从孟公公的喉中发出来的,便是被堵住了口舌,也压不住那喉咙深处的痛呼。
相公子嘴角不着痕迹地勾了下。
倒也算听了一声惨叫……
“啊!”然而下一刻,相公子自己的喉中便也抑制不住地喊出了声。
他低头一瞧。
少女那纤细白皙的手指,正拧在他的手背上,只揪住那么一小块儿的软肉,且拧得用力,生生揪出了一道紫红的痕迹来。
疼疼疼……
相公子从不知,这女子掐起人来,还能疼到这种地步,几与刀剑入肉相媲美!
相公子的脸色定格在了一片青白难看之上。
“公子,公子怎么了?”小厮大呼小叫地出声。
引得洛娘与晋朔帝都朝他看了过去。
洛娘因着视线受阻,加上惊魂未定的缘故,并未看出个名堂来。
倒是晋朔帝,一眼就落在了相公子的手背上。
晋朔帝登时便皱了皱眉,落在相公子身上的目光变得幽暗深沉了些许。
相公子也不知是疼得厉害,还是出自本能,竟是打了个寒噤。
随后他才从喉中挤出声音:“你……掐我作什么?”语气听着分外虚弱又幽怨。
借此才压下他胸中的怒意不快。
钟念月此时还被晋朔帝捂着眼睛呢。
她头也不回地轻声道:“我方才说了,我怕见得那般拔箭的血腥,惨叫听着都怕……”
“那怎么……怎么掐我呢?”相公子再度虚弱发问。
不该是掐晋朔帝么?
他几乎都要疑心,钟念月此举是故意为之了。
钟念月缓缓松了些力道。
相公子那处皮肤已经有些发麻,麻得松开后一时都没什么知觉。
钟念月轻拍了下他的手背。
相公子的手本能地颤了下,那知觉好似也恢复了些,少女的指尖又软又滑,还带着一点温热……
相公子短暂地思绪飘忽了一瞬,便听得钟念月低声缓缓道:“自是因着舍不得掐陛下啊。”
相公子:“……”
晋朔帝禁不住挑了下眉尾,心下的不快都去了三分,更忍不住想要掐掐钟念月的脸。
小姑娘口中说出来的话,惯是一句比一句更动听的。
便是这般无理取闹的话,也都是透着满满甜意。
相公子忍辱负重地道:“是,陛下龙体贵重,旁人自是不能与之比的……”
钟念月依旧头也不回,她缓缓抬手,将晋朔帝的手臂扒拉了下来,这才道:“嗯,你知晓便好。下回若是再有刺客,纵使身子骨再弱,你也该挡在陛下身前才是。此乃为臣民的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