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肖乾咬牙:“滚!”
他回到屋中,夏如茵已经由平躺转为侧卧,正望着房门口。肖乾对上她的视线,骂道:“夏如茵,你傻吗?你自己的身体,你自己不清楚?吃不得那牛肉粥,为何还要吃?!”
夏如茵在被子里缩了缩,看着愈发小小一团。她有些难堪:“可是……真的很香啊,我就侥幸了一回……哪知道我身体差成这样。”
肖乾:“你病弱至此,竟还敢贪嘴!”
他可太凶了,夏如茵又羞又怕将头也埋进了被子。肖乾偏将她扯了出来:“在夏府不敢乱来,怕发起病来,惹爹爹夫人操心?”
夏如茵不明白他为何说起这个。男人撑在她身上,高大身躯投下阴影,将她彻底笼罩:“到了太子府,你便再无顾忌,迫不及待想实现你那些遗愿,反正死也就死了?”
夏如茵被他气场压迫,大气不敢喘:“不是的……”
肖乾眸中有厉色,森然道:“给我好好活着!那些乱七八糟的遗愿,往后你想都别想!若你折腾出了事……”
肖乾露出了一个阴鸷的笑,一字一句道:“我便让你那好爹爹陪葬!”
夏如茵缓缓眨了眨眼,低垂了眸。
夏如茵这一病,便又是好几日的药石针灸。掌事姑姑当晚便来找她,只道她身体不好,只管在此好好休息,待到身体康复再给她安排活计。太子殿下这是许了她这闲人白住在殿里,夏如茵推测,是暗九在太子殿下那边说了话。
不止是养她这闲人,她甚至有了个不是贴身丫鬟的贴身丫鬟——芳雪接到通知,她也不用去太子身前伺候,照顾好夏如茵便可。得如此照顾,夏如茵对暗九心存感激。
夏如茵觉得,暗九不是个坏人。看见她发病,他是担心的,立刻叫来了大夫,全程守在一旁。他虽然很凶发了脾气,还威胁她要让她爹爹陪葬,事后却又给了她各种方便。可暗九也明确说了,不允她再实现遗愿。
夏如茵其实没被暗九的话威胁到,毕竟暗九一个暗卫,就算能在太子府呼风唤雨,也不便插手朝政。说出让她爹爹一个尚书陪葬的话……这不得是气糊涂了吗?
夏如茵猜测暗九会那般生气,应该只是不想她死罢了。她知道这世上有一种人,嘴巴坏心眼好,暗九似乎就是这样。她希望暗九早些消气,收回成命。可这几日,暗九每每来她房中,都是乌云压顶。
他甚至都不与她说话了,来了就躺去小榻上闭目。夏如茵睡在床上,他睡在床边小塌。夏如茵不敢说话,他也不说话。夏如茵有时睡醒睁眼,入目便是暗九那张俊美却阴沉的脸。
夏如茵……压力好大。这一天天的,这位九爷就顶着张“我很不爽”的脸来找她,然后躺在她房间生气给她看……
此想法一出,夏如茵便是一个激灵:等等……暗九这该不会是,暗示让她去哄他吧?
夏如茵便想起了夏府陪了她十年的丫鬟兰青,也是嘴硬心软,一生气便要板着脸跑到她面前晃,等她撒娇哄她。九爷这,莫不是也要人哄?
夏如茵不敢确定。可几日过去,她的屋子都变得阴气森森了。夏如茵实在吃不消了,决定主动做点什么。
作者有话说:
肖乾:媳妇把我想得太好了。
肖乾:我能怎么办,只能做得比她想得更好了:)
第八章
考虑到两人到底不熟悉,夏如茵不敢冒进,也不敢懈怠。思来想去,她决定给暗九送个礼物,一则对他的相助表达感激,试试能不能哄他开心。二则,她想借送礼之机,试探下暗九到底知不知道她有什么遗愿。
夏如茵发病当晚,便已经偷偷摸摸,将记载遗愿的那页纸毁尸灭迹。暗九只看过一眼她的牛皮本,看的时间还很短,夏如茵怀疑他根本就没看清。如果他压根就不知道她有些什么遗愿,那阻拦她完成愿望这话,也就无从谈起!
夏如茵主意已定,挑上了遗愿“做机关”。她之前说“学过一些”机关之术,是谦虚了,夏如茵这些年没事便钻研这个。她的爹爹是工部尚书,还曾让老工匠来府中教过她。只是囿于条件,一直是纸上谈兵。现下离开夏府不必拘束,夏如茵觉得找人帮忙做点小东西,还是可行。
她翻了半宿自己的牛皮本,选定了要做什么,又让芳雪去找司房买材料。大约是暗九发过话,司房那边很配合。次日材料到手,她又请来了太子府的老木匠,摊着图纸,与他一番描述。这么过了三日,小机关完工。夏如茵拿了个红木盒子将它装起,就等着暗九过来送他。
她没等多久,这天上午,肖乾便沉着脸来了。夏如茵已经数日不曾与他说话,此时终于鼓起勇气上前:“九爷,多谢你这些日的照顾,我想送你个礼物。”
肖乾本来目不斜视又准备去小榻上躺下,不料被堵住。他面无表情看向夏如茵。女子献宝将那红木盒子打开,肖乾便见到了一只极小的机关弩。
夏如茵小心打量肖乾神色:“这是我做的机关弩,”见肖乾没有骤然大怒,夏如茵便猜测肖乾并不知她有什么遗愿,话立时顺畅了:“可以藏于袖中,连发十只弩针。我知道九爷定是能拿到军中的弓.弩,可我这机关弩不一样!你看它个头小不占地方,正好可以给你做暗器防身。”
肖乾一时没说话。夏如茵巴巴看他,肖乾这才拿起机关弩:“你这几日,便是在忙这个?”
夏如茵应是:“九爷喜欢吗?”
肖乾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摩挲着巴掌大的机关弩:“为什么要送我礼物?”
夏如茵朝他笑:“因为九爷对我好,我想让九爷别生气啊。”
她倒是毫不避讳,就这么简单直白说出来了。肖乾神色有些复杂,将机关弩放回盒中:“不必了,你自己留着吧。”
夏如茵有些哀怨。她觉得肖乾可太难哄了。以往兰青或是她身旁之人生气,都不需要送礼物,撒个娇便好了。夏如茵举着那木盒,朝肖乾怀里轻轻推了推:“九爷,你都气多少天了,别再气了。”她软声道:“便收了我礼物吧?”
她的动作轻缓,那木盒便顺着她的力道,在肖乾胸前温柔拱了拱。肖乾和缓了语气:“我没生气。”
肖乾的确没生气。大约是重生回来的后遗症,他头疼的毛病有提前发作的趋势,虽还不至于像前世那般无法忍受负面情绪,但遇到负面情绪时,人总是不大痛快的。而他来找夏如茵时,都是很不痛快时。夏如茵病了一场,他的确发了脾气,却也只是想着往后要将她管束好,让她多活些时日,倒没和夏如茵计较什么。
而且说来,该计较的人难道不是她么?时隔几日,肖乾又有了心情和夏如茵说说话:“怎么,我说要让你爹爹陪葬,你不生气?”
夏如茵仰着脸:“我知道你只是担心我身体,一时气话罢了。可是九爷,你误会了。”她认真和他解释:“你说我在夏府不敢乱来,是怕发病惹爹娘操心,现下入了太子府,便无所顾忌,死了便也死了。不是这样的。”
“我在夏府不敢提那些愿望,是害怕给爹爹夫人添麻烦。如果我坚持要吃肉要出府,都会让他们为难。现下来到太子府,我也并非无所顾忌,只是想做些一直想做的事。至于死,我是真不想死呢。这个世界这么好,我看得太少,还想再多看看。”
女子的目光柔软,里面有对生的热爱与渴望,也有对注定到来死亡的平和。肖乾忽觉十分讽刺。有人厌倦这个世界,却未能解脱。有人眷恋这个世界,却时日无多。
肖乾忽然抬手,开始卷袖子,露出了袖中藏着的一只更小更精巧的机关弩。男人淡声道:“不是不要你的礼物,只是我已经有了。这种小机关弩工艺都失传了,你既然做了出来,便自己留着。”
夏如茵十分意外:“九爷,太子殿下待你真好,给你配这般稀罕的武器。”他都有合适暗器了,夏如茵也不好强求,只得收回了木盒。送礼没送出去,夏如茵多少有些失落。肖乾见了,脱下手腕上手串:“这个,还你。”
数日时间,已经足够肖乾确认,手串不是宝物,芝麻丸也只是芝麻丸。真正有情绪屏蔽功能的,是夏如茵本人。这可真是最糟糕的情况,而更糟糕的是,这人还快要死了。肖乾原本只需要考虑如何将人制约住,如今倒好,只能好生养着了:“过些日子,待殿下受伤康复,我请他找御医给你看看。”
夏如茵不料她的手串就这么回来了,又听暗九说要帮她请御医,激动又感动。她觉得定是自己送礼示好修复了两人关系,只觉这几天没有白忙活。如今暗九也不乌云压顶了,她也不担心实现遗愿被暗九发现了,夏如茵心情一时明媚。却不料,暗九下一句话便是:“既然你身体好得差不多了,今日便去殿下那边当会差吧。”
夏如茵呆了。这些天日子过得太舒服,她竟然忘了……她如今是太子殿下身旁伺候的侍女了!
夏如茵微微张着嘴,半响方问出句:“什、什么时候?”
肖乾随意道:“半个时辰后吧。”
夏如茵绞着衣摆,更紧张了:“我是去做什么啊?”
“你难道还会做什么?”肖乾一副无所谓的态度:“站他身后便行了,其他事情自有人做。”
夏如茵可怜兮兮问:“九爷,殿下真不怪罪我不懂规矩吗?”
肖乾“啧”了一声:“你以为殿下就懂规矩了?”
夏如茵还是慌。肖乾挑眉:“怎么,你不愿意去殿下身旁伺候?”他想起了夏如茵的嘴快之语:“你讨厌他,不想见到他?”
夏如茵惊得拼命摇头:“不不不!九爷你别乱说话,要死人的!”
肖乾唇角勾起:“我知道了,你怕他。”他凑近夏如茵,压低声道:“告诉你个秘密。”
夏如茵小脸白着,与肖乾对望。肖乾煞有介事道:“我也怕他。”
“外界传言太子残忍暴虐,那都只是皮毛。我在他身旁这许久,才深刻体会到此人穷凶极恶,丧尽天良。”
夏如茵手都哆嗦了:“九九爷,你你你、别说了……”
肖乾偏要说。男人声音愈低:“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殿下他嗜杀残忍,是因为他得了一种怪病。只要发病,他就会……变成一只吃人的怪物!”
肖乾最后一句突然大声,夏如茵吓得一声惊叫,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她颤颤巍巍爬起来,感觉腿都软了。却见肖乾扶着书桌,正偏过头去闷笑。
夏如茵要哭了:“九爷!你是不是骗我玩?!”
肖乾回头,已是一副悠闲自在模样:“你说呢?”他假模假样叹口气:“话已至此,茵茵,你好自为之吧!”
他转身离开,留下夏如茵心惊胆颤,恨不能把暗九的话剖开看个清楚。她琢磨了几个来回,觉得暗九说的肯定有假的,但也肯定有真的。他一定是在用这种半真半假的话提点她,告诉她在太子那,要小心谨慎。
夏如茵心里愈发慌了,却也无法,只得收拾了去找掌事姑姑。掌事姑姑告诉她,太子一会要在主殿见太常寺卿何大人,让她过去那候着。
主殿已经有数名侍女太监了,都十分规矩各司其职,太子倒是还没来。夏如茵粗粗一眼扫过,猜测殿下是要坐在桌后的。她不敢真去太子身后站着,就挑了个离太子最远的地方——门口,和一位侍女姐姐站在一起。
不过多久,太子便从殿内出来了,依旧是金色面具,拄着拐杖,右臂的绷带倒是已经拆下来了。他果然坐在了桌后,夏如茵以为他要传何大人了,却不料他第一句话便是:“夏如茵,过来。”
又是那种带着嗡嗡回响的古怪声音,在这殿内听起来,愈发瘆得慌。夏如茵被他唤到名字时,真是后背一寒。她第一反应竟然是寻找暗九。可暗九一个暗卫,这种场合估计是要藏起来的。夏如茵没找到人,顿觉无助。她勉强冷静了下,应了句“是”,缓步朝太子行去。
太子似乎在看着她,又似乎没有。金色面具坚硬冰冷,透不出丝毫情绪。夏如茵在太子身旁三尺处站定,心跳砰砰。太子又开口道:“站过来。”
他指尖笃笃叩了叩座椅扶手,许是不耐,又许是不满。夏如茵一个激灵,连忙站近了些。太子这才吩咐,传何大人上来。
何大人进了殿,由始至终都躬身垂头。夏如茵听见他的声音悲戚:“……微臣子嗣单薄,只得了这一个女儿。如今小女入了太子府,内子整日以泪洗面,已经卧床不起!微臣斗胆,恳请殿下让小女回府!微臣愿将府上家奴尽数奉上,求殿下成全!”
夏如茵一怔,忽然有些明白太子为何要让她站在这了。何大人的女儿,是此次入太子府的贵女之一,而这位何大人此次晋见,便是想讨回他的女儿。同是进府的贵女,太子让她站在这里,或许想通过她表示什么。
那表示什么呢?忆起暗九对太子“穷凶极恶”的评价,夏如茵腿又软了。太子该不会……要拿她杀鸡儆猴吧?通过折磨她责罚她,给何大人以及其他贵女的父亲一个下马威?
太子慢条斯理道:“何大人这话说的,孤难道还差你几个家奴?”
何大人终于抬头,一脸绝望。太子话锋一转:“但是何大人与何小姐父女情深,孤若是不肯放人,也未免太不近人情。也罢,左右太子府侍女也不差何小姐一个,你便去领她回家吧。”
何大人听言大喜,跪在地上给太子叩了个头。自有侍女将他带走,去领他的女儿。太子看着何大人走远,意味不明“呵”地一声笑,夏如茵便是一个哆嗦。
她觉得太子这么简单放人离开,绝对有阴谋。她只求这把火不要烧到她身上,恨不能降低存在感缩到墙壁里去,可太子偏偏唤道:“夏如茵。”
夏如茵只得软着腿,上前一步:“殿下。”
那嗡嗡声音在夏如茵耳边回响:“你也是此番入府的贵女,”太子偏头看他,金色面具上有暗光划过:“可是想回夏府?”
作者有话说:
肖乾:今天也致力于给自己挖坑呢:)
放心,女鹅身体会好起来的!
第九章
她想不想回夏府?夏如茵承认,看到何大人前来相求,太子又轻松答应时,她心底也有了那么点想法。只要想到夏尚书或许已经来找过太子求过情,夏如茵心中便觉温暖,也是愿意跟夏尚书回府的。可太子问她这个问题,她却不敢说实话。没来由的,她就是觉得太子不会放她离开,这个问题,不准是个送命题。
夏如茵战战兢兢给了个不出错的答案:“我听殿下安排。”
太子慢条斯理道:“孤问你想法,你管孤怎么安排。”他的目光透过面具,定在她脸上,仿佛要将她看穿:“你是想回家的吧?似你这般时日无多,本该珍惜与家人团聚的日子,却偏偏要来孤这里做奴婢。吃不惯睡不好,没人伺候处处不便,你是不是心中早将孤骂了几百遍?”
夏如茵扑通就跪下了:“殿下,冤枉啊!”
夏如茵要哭了!她都怀疑,暗九是不是给太子告黑状了。毕竟那天她突然发病,仓促之下,也没磨得暗九答应替她保守秘密。但承认是不可能的,夏如茵跪在那瑟瑟发抖,面前却伸来一只手,太子将她掺了起来。
“行,没有便没有,便当是孤冤枉你了。”太子语调无波:“不想回家最好。毕竟,其余人谁都有可能离开,你却不行。”
他果然是在讹她!夏如茵庆幸逃过一劫的同时,也很想问一句“为何”,可她没这个胆。她只是鼓起勇气看了太子一眼。男人的唇偏薄,线条凌厉,黑色的眼眸在面具的金纱之后,仿佛没有生机的琉璃。夏如茵连忙躬身:“是。”
大约是她的乖巧讨了好,太子手肘支着书桌,放松了身体:“知道我为何放走那何小姐吗?”
夏如茵哪里知道!她偷偷扫视殿内,其余侍女太监沉默宛若雕塑,就她得陪聊,步步惊心。夏如茵心中叫苦:这里这么多人,为什么倒霉的就是她!
夏如茵真怕说错话丢了小命,措辞务必严谨:“因为何大人与何小姐父女情深?”
拿太子殿下刚说过的话,来回答他的问题,应该无可挑剔。可太子还就挑剔了:“错了,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