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 织田军是在虎御前山置下了本阵——离小谷城的距离不过两公里。
两万人对上八千,这样的人数优势,可以说是稳操胜券了。但就和当年攻打美浓时,三郎苦攻不下的稻叶山城(现改名岐阜城)一样,小谷城的防卫非常严密。甚至比起借着天然地势筑在山上的稻叶山城, 小谷城是纯粹以人力削山造城的成果, 每一分细节都是为了保护城里的人, 活生生地造出了地势险峻、易守难攻的地利。
想要强攻的话,织田军占不到优势, 这两天营造出的大好局面也会落入下风。如果被浅井打退, 哪怕只是小小一点,经历过金崎殿后那一次溃败的士兵也会再度丧失士气,就更难谈什么反击了。
想要围困的话, 两万的兵力远远不够,更何况朝仓也可能随时出现, 对浅井进行支援。如果没有在朝仓到来前啃下足够的利益, 织田家就很难提起硬碰硬的底气。
强攻不行,围困不行。目前他们唯一能采取的、最好的策略, 就是将浅井长政引出小谷城。
想通这一点后,几乎所有家臣都对三郎投以敬佩的目光,其中以柴田胜家的表情最为欣慰。
三郎:总觉得和大家的交流好像又不在一根线上呢。
不管三郎的本意是为了维护小谷城内阿市的安全, 还是真的突然点亮了军事才能成为了智珠在握的总大将, 总之大家对于三郎的提议都十分赞成, 并且已经谋划着要采取手段将浅井逼出来了。
最终敲定的做法, 是放火。
由羽柴秀吉为主力,又以刚刚投靠过来的堀秀村、樋口二人为前锋,在小谷城下町四处放火,将屋舍和田地统统烧掉。
这个人选也是经过精挑细选的!
堀秀村和樋口是被竹中半兵卫说动,才选择投靠织田。但至今为止,两个人只是献城,并没有正式和浅井家决裂,于是便处在一个不上不下的尴尬境地,只是因为从镰刃城到小谷城耗时尚短,还没有显出端倪。
让由织田信长一手提拔、信任有加的羽柴秀吉去看着这两个人,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这种安排里隐藏着的信息是,如果在焚烧田地的过程中两人有露出回避或是不忍的神色,羽柴秀吉直接将他们斩杀掉也没有关系。
被信任有加的羽柴秀吉,露出了非常符合他在织田家人设的敦厚笑容——今天的羽柴秀吉,也被人认为对织田家忠心耿耿呢。
眼下才是六月,日本的稻米是一年一季,这个时候大部分的稻种都已经抽苗,在田地里茁壮成长。这么一烧下来,别说秧苗保不住,时候补种不知道来不来得及,单就被焚烧过的田地,要在短时间内呵护到可以再度栽种农作物的程度,就不知道要废多少心力。更何况除了田地,屋舍也一并被烧掉,等农民再度返回,恐怕连生活都很难继续下去。
哪怕为了征兵和种植粮食,浅井都不得不留住这些农民。但一旦选择要保住人口,就意味着要背起一个沉重的累赘,在这样战乱频出的时代里,这种突然的重负足够压得浅井家喘不过气来。
这不是放火烧城,却比放火烧城更加恶劣。它掐中的不是现在,却实打实的是浅井家的命脉。
如果想要阻止这一切的发生,除非浅井长政立刻派人外出救火!
这样诱敌出城的计策,说是阳谋,却也是实实在在架在浅井背后的一把狠毒刀刃!
三郎眯着眼看着因为燃烧而升起的滚滚黑烟,只觉得连太阳都要看不到了。他百无聊赖地等了一会,始终没看到小谷城的城门打开。
浅井长政就像是打定了主意不出门一样,即使预料到了这次火灾造成的后果,也拒绝与三郎正面相接。
这样不知该说清醒还是该说狠心的做法,搅得此时只想在朝仓到来前,尽快解决浅井的家臣们颇觉烦躁。
同样站在三郎身边等着历史中注定的结果,骨喰藤四郎注视着随着赤红火炎一并上升涌动的烟雾,喃喃自语道:“……是火。”
“骨喰不喜欢吗?也是,这样子根本没办法让人联想到烧烤。”三郎郁闷地叹了口气,“——而且也很污染空气,什么的。”
“并非不喜,只是我能回忆起的部分,都只剩下了熊熊烈火。”骨喰藤四郎缓慢地陈述道,表情迷茫,“在火里被烧毁的,到底是怎样的记忆呢?”
“咦,触景生情吗?”三郎不太感兴趣地眨了眨眼,潦草地安慰道,“反正同伴多了就会想起来了吧——不对,刀剑付丧神会有早就认识的人吗?感觉大家都是出现了才认识的。”
“也是有的……即使是刀剑,也有兄弟和曾经历史上共事过的伙伴。”
“感觉就像是普通人一样,蛮厉害的。”三郎做出了驱赶的手势,示意骨喰藤四郎退下,“不喜欢火就不用站在这里啦,反正我也只是看看浅井长政会不会出来——秀吉!”
果然,几秒后羽柴秀吉就出现在了他面前。
相貌颇似猿猴的青年此时满头大汗,脸上还沾了不甚明显的几块黑灰。他对着三郎挤出一个讨好的笑容,越发显得形容滑稽,对着三郎恭恭敬敬地开口道:“殿下,我正想要赶来向您禀报呢,结果就听到您叫我!浅井家还是选择据城不出,所以我想请您再分拨给我一千士兵——”
“捣毁小谷城外的阵地,直接筑起副城。”
羽柴秀吉此时的提议依旧是以威逼为主。
如果浅井家面对纵火也无动于衷,只能说是感觉到的危险不够大。倘若就在小谷城地下临时筑起副城、让士兵进驻,这样近在咫尺的危险,浅井家总不能还一声不吭吧!
“听起来是不错——不过我觉得,浅井他不会出来。”三郎叹了口气,苦恼道,“都已经放了火,连他的面都没见到。果然比起我,浅井家还是更喜欢朝仓哦。”
即使是秀吉,在听到这样神奇的形容也颇为适应不良,连忙保证道:“小人坚信这次一定能将浅井逼出城!”
“诶。那就去做吧。”三郎只是态度平淡地点点头,“做不到也没关系啦,反正我也有点别的想法。”
——
即使是被这样威胁,浅井依旧是龟缩在小谷城内。
本以为一定能诱出浅井的羽柴秀吉颇有些挫败。但他心机深沉,这点挫败也不过是表面露出的痕迹,内心倒是对态度坚定的浅井颇为赞赏。
真不愧是他曾经看好的人——如果不是金崎殿后被迫要为信长死战,他说不定早就投到浅井名下了。
不过现在迎来的,并不是又一次良好的背叛时机。一旦朝仓赶来,织田就必须与浅井朝仓的联军硬拼,到时候无论怎么寻求脱身之法,也会留下痕迹。
他想要的从来就不是脱离织田家,而是给予信长重创!这样鸡肋的局势,还不如成为他的踏脚石,让他在这里攫取更多的权力和地位。
羽柴秀吉的失败并没有让三郎有多大反应。他几乎是没有迟疑,就直接下令,让大军整个从虎御前山撤走,改为攻打浅井家的支城横山城!
——这一刻,连羽柴秀吉看三郎的眼神都透出微妙的忌惮了。
小谷城是目前浅井家的主城,无论是浅井长政还是阿市,都是居住在小谷城之内。可以说,只要拿下了小谷城,浅井这个姓氏就会成为近江的历史了!
对浅井来说,这是实实在在、性命攸关的大战。而不管是提前派竹中去劝降堀秀村,还是从镰刃城攻入,一路直往小谷城而去,三郎表现出来的都是明确的攻击意图,目标也从开始就定格在浅井长政的身上。
这并不是不可达成的。甚至说,他们已经切实威胁到了浅井,不然也不会挠出这么大的阵仗,浅井还坚持不出城。
但就算对着这种优势,三郎依旧是说放弃就放弃,半点不留恋地从离小谷城很近(距离两公里)的虎御前山改去了离小谷城相对较远(九公里)的横山城!
一旦他们占据了横山城,那么小谷城和佐和山城的联系就被切断,就算浅井和朝仓联军,也注定被织田牵制住!
无论是敢于放弃的气魄,还是战术军事上的眼光,又或者是面对将来的浅井朝仓联军也不惧的胆识……织田信长这个人,就像是注定要走到高峰一样!他清醒得简直不像是在这个时代生活的人!
这样几乎可以断定会在历史上留名的人,一旦被拉下来——那么踩着他走上去的人,一定会更加名声辉煌吧?
羽柴秀吉难以形容自己的心情。但不可否认的是,他原本对织田信长炽热的杀意,竟然奇妙的降了下来。这股杀意依旧旺盛,但已经不是能让他在睡梦中都会反复构想刀上溅满信长热血的热度。
织田信长这个人,不能用宠辱不惊或者处变不惊来形容。就算是被织田信长一手提拔的他,在信长心中大概也远比不过明智光秀来得可靠。一直以来,无论是拼命在织田家立功,还是努力图求信长的信任,羽柴秀吉想要的也不过是能将信长置于死地又能保全自身的“两全其美”。
但一旦没有杀掉信长,活下来的尾张大傻瓜也不过会露出和往常一样的平淡表情吧?他到时候是背叛也好是重新归顺也好,都不会让织田信长有一点的动容。
想要更加激烈的报复,想要更深地、让织田信长露出痛彻的表情,体味到和他一样、体味到比他更甚的屈辱和愤怒。
羽柴秀吉突然有了一种新的渴望。
这种渴望要比杀掉织田信长更加困难,也比杀掉信长更让他感到兴奋。光是想到成功之后的画面就让他按捺不住内心的贪婪,他顷刻间就判断出达到目的必定要遇到的无数危及生命的风险,但手指却还是兴奋得微微发抖。
——想要,踩在织田信长的头上。
他想要,从信长手中拿走织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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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喰原先是薙刀,然后在战国时代被磨成胁差,具体时间不明,但松永久秀用三千黄金交换给了大友家的时候就已经是胁差了。←嗯,就是本文第三十章,松永久秀开玩笑问三郎要不要买骨喰,其实就是准备拿刀换黄金了哈哈哈。
我查到的资料是这样的,但具体如何我也不造,所以这里就按三郎得到骨喰(付丧神)时就已经被磨成胁差来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