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朝这种事对明智光秀来说还真是久违了——尤其还是以“织田信长”这个身份出现。但是他只是短暂地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就一口答应下来,并且还和三郎细致又简短地决定了随行的人员。
随着三郎权势与威名的逐日加重,这种做法的风险性也高了不少。但是不管是明智光秀还是三郎,对这背后的风险都不曾真正在意过,以朝廷现在的虚软无力, 也没有心力去计较“织田信长”数次上朝时不同的表现, 因此这个代替上朝就真的只是让明智光秀简简单单的代替三郎上一次朝了。
等到森兰丸急急忙忙拿着佩刀单膝跪在门口等候的时候, 明智光秀已经换好了衣服,处于随时可以出发的状态。
时过境迁, 森兰丸也比刚到织田家时长高了不少, 即使个头还没有赶上长兄森长可的高度,也能傲视一圈的同龄人。他承自母方的相貌已经日渐长开,看得出将是又一个受此时代推崇的美男子——但和同样受欢迎且貌如好女的堀秀政相比, 森兰丸的脸上仍然留有几分少年的天真意气,哪怕已经到了这个时代应当元服的年纪, 也看起来更像男孩而非男人。
他看向明智光秀时的眼神几乎是在闪闪发光:“殿下今天给人的感觉很不一样呢!”
“啊, 小光……啊信长很适合穿这种类型的衣服吧。”已经和明智光秀一样以白巾覆面,但是坐姿怎么看怎么不规矩的三郎顺口说道。
“你……你怎么可以直呼殿下名字啊!明智先生!”
“这种小事无须在意。”明智光秀淡淡地说道, “久太郎(堀秀政)呢?”
“堀先生已经在为您备马了,让小人先送刀剑过来给您配上。”被明智光秀轻描淡写地打断,森兰丸立刻就忘记了“明智光秀”反常的粗俗无力, 连忙将手中数振刀剑平举过头, 朝前一递。
里面既有护身的短刀, 也有胁差与打刀, 被红漆的木盘托着,一眼看过去只让人觉得眼花缭乱。明智光秀只扫了一眼,就看到了好几振已经有对应付丧神的刀剑,眼神顿时忍不住微微一偏,落到了还守候在不远处的刀剑男士的身上,顿时就对上了几双目光炯炯地看着这边的眼睛。
他也不打算在这种细枝末节上多浪费时间,只像三郎一样毫无鉴赏力全靠眼缘地点中了一振刀剑:“就这振‘义元左文字’……”
游廊之下樱色头发的付丧神骤然发出一声冷笑:“除却魔王之外,您也同样想要在我身上留下烙印吗?”
明智光秀脸色不变,手迅速往下一滑,掠过“义元左文字”落在了另一振太刀上:“——旁边的实休光忠吧。”
由于和刀剑男士们不熟,所以森兰丸根本没有发觉宗三左文字刚刚的发言中有什么问题,只目光闪闪地看着明智光秀将太刀拿起,称赞道:“殿下竟然能这么迅速地记住实休光忠的名字吗?果然它很合殿下的心意——小人来帮您将刀系上吧。”
“对哦,‘殿下’的记忆力很好的。”三郎也已经凑了过来,以一种与有荣焉、但是完全不具有敬意的口吻说道,“我除了烛台切和义元左文字一类(有了付丧神并且天天在眼前晃的刀)比较眼熟以外,其他的刀都认不太出来。不过这个‘实休’确实很好看。”
他肃然道:“是我很喜欢的款式啊!”
……烛台切光忠闻言,不知道自己应该是该笑还是该哭。
明智光秀只是轻快地够了够嘴角,就拒绝了森兰丸的好意,手指灵巧地将太刀系好。大概是作为武将的通病,即使本身鲜少有用武力直接对敌的机会,明智光秀在佩刀之后,气势也显而易见的凛冽了几分,配上他目前穿着的那身华贵又庄重的朝服,比时常没个正行的三郎要更像统领一个家族的上位者。
森兰丸讷讷的将手里托着的诸多刀剑往回缩了缩,被明智光秀这种气势影响,表情也沉稳了许多。
“好像还缺点什么——是刀剑(付丧神)吧!”全然不在意明智光秀变化,三郎只是单手托着下巴沉吟了一会——他即使蒙着面,露出来的双眼也透着明智光秀绝不会有的充沛生气,明亮得几乎灼人,“每次上朝压切他们都会跟着……这次就鹤丸国永吧?”
森兰丸莫名其妙,但是不得不出言反驳道:“明智先生?您记糊涂了吗?‘鹤丸国永’是御牧先生的佩刀。”
“说的也是。 ”三郎点点头,目光在附近以“可见”状态蹲守的一排刀剑上溜了一圈,低声自言自语道,“那就选和小光关系比较好的……就是你了!不动行光!”
森兰丸还没有听清三郎话中的具体内容,就被三郎骤然拔高的声音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将手里的刀剑猛地往前一推,茫然道:“‘不动行光(刀剑)’就在这里!”
也确实在这里的付丧神不动行光还拿着一杯甘酒,被三郎突然叫到了名字,一时之间没能抓稳酒杯,手忙脚乱地在酒杯落地之前将其捞回来。他的眼里绽放的是和森兰丸相似的光彩,只是不同于还被皮相欺骗的森兰丸,他异常准确地注视着正穿着“明智光秀”衣服的三郎。
然而三郎并没有看他,只是想起了他之后,就直截了当地和明智光秀建议道:“那这次就带不动行光去吧。”
明智光秀则好脾气地应道:“好。”
森兰丸本不知道这两个人一问一答中又达成了什么默契,但是他看到自己手中捧着的诸多刀剑中他最为熟悉的“不动行光”,自觉已经理解了这两个人的意思——想必是“明智光秀”认为殿下单纯配一振太刀还不够,要添上“不动行光”作为护身短刀才更好一些。他虽然内心狐疑今日的“明智光秀”为什么突然举止狂放,全无尊卑意识,但他的“主公”没有对此发表意见,他也只能忍住,只“不动行光(刀剑)”挑出来,恭恭敬敬地奉至明智光秀身前。
后知后觉森兰丸应该是误会了的明智光秀也没有解释,顺势就接过了“不动行光”,在不动行光懵逼且惊恐的眼神中,将短刀插入了腰带间。随后他就平静地与三郎挥手告别,带着森兰丸一起乘上了堀秀政准备好的车马,准备去上朝了。
被留在寺中的三郎看着不动行光:“小光的安全就拜托你了喔。”
不动行光的脸上顿时露出了十分微妙的表情。
他与压切长谷部或是鹤丸国永都不同,虽然同样具有军政上的才能,但比起可以理智地对待“本能寺之变”与“明智光秀”的这几位前辈,他仍然有着十足的、少年常有的热血。面对明智光秀,他的感官也十分复杂——一方面,他不能完全断定明智光秀与“本能寺之变”无关,因此常对这个历史人物怀有憎恶与不满;但另一方面,他又因为明智光秀与三郎相同的相貌下不去手,并在每一次目睹明智光秀对三郎毫不作伪的忠心时都会狠狠动摇。因此他对明智光秀的态度,早已从一开始的“本能寺的罪魁祸首走开啊!”变成了“眼不见的话我就当无事发生过”。
这一次难得地又与明智光秀打了个照面,不动行光原本就觉得别扭,还为此重拾了喝甘酒带来的快乐。然而让他毫无防备的是,在三郎眼中他与明智光秀的关系显然与实际情况不太一样。
……在被三郎许以重任的欣喜,与不得不面对明智光秀的怨气中挣扎了一下,不动行光到底还是向三郎屈服了。
直至进入皇宫中,不动行光的脸色都没有好转,俊秀的脸上是明显但又不具有攻击力与威慑力的、小孩子般的愤恨。他的手上仍然端着甘酒,背对着明智光秀有一下没一下啜饮着,白皙的脸上很快就因为不胜酒力而泛起一层薄薄的红晕,只有半握着本体刀刃的手还稳得没有丝毫颤抖。
明智光秀与朝廷官员的对话声断断续续地传到了他的耳中。
“今日的信长大人格外的气势慑人呢。”
“您过誉了。”明智光秀平淡地答道,“我和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
“不不,您愿意坐下来宴饮,对我等而言已经是莫大的荣幸了。”发言的公家官员——不,不止这个官员,显然整个朝廷都已经被三郎无数次的任性折腾得没脾气了,以至于明智光秀只是按照常例行动,他们都感到了莫大的感动。饶是天皇还局限于身份不好对明智光秀表示好感,这些来自公家、全无势力之人,就已经开始迫不及待地夸奖难得会有的“看上去很好说话的织田信长”了。
然而明智光秀虽然没有三郎的任性,但他也有三郎没有的圆滑啊!
对自己的身份定位非常清楚,明智光秀自然不可能越过三郎去答应这些官员什么。他也没有像三郎一样时不时地就放出让人心惊的豪言壮语,至多只是在听到他人言论时不置可否地点点头,但是这柔和似水、全无突破口的态度,反而更叫人忐忑不安。宫中的侍女还会因为“织田信长”难得表现出的风姿仪态而暗自脸红、窃窃私语,那些完全依附织田而生的朝廷官员甚至是天皇,就是实打实的想要示好却不知如何去做的手足无措、冷汗满背了。
随着各色似真似假的传言,“织田信长”已经是当之无愧的京都中能止小儿夜啼的恐怖角色。更别说他从未停歇过的、对外扩张的意图,与仿佛被天命偏爱的人生。
如果说官员们因为相信天皇为天照大神留在人间的血脉,从未想过推翻天皇的话,他们自然也是不可能将三郎身上数次出现的转危为安的事迹当做单纯的巧合。
好在,三郎对刀剑的喜爱也是众人皆知的。
“听闻您近来又得到了新的刀剑。”有人道,“正巧我处也有刀剑想要请您品鉴。”
“若真有此意,明日再来问我也不迟。”明智光秀毫不迟疑地说道,“只此两振刀剑,于今日而言足矣。”
实休光忠是天下名光忠二十五振之一,也是这个时代的名刀之一。反倒是不动行光暂时没有什么出名的事迹——但这对明智光秀而言也无所谓。
他只是一手托着不动行光——短刀稍一出鞘,就能被烛火映出上面繁复华丽的浮雕。明智光秀那张仍然不见老态的面孔上浮现的是淡淡的笑意,口吻也是从容至极的:“不动行光,九十九发,五郎左御坐后者。”
他含着笑说完后,又平静地续了一句:“我评判刀剑全看眼缘,想来诸位不会介意。”
本来还有些蠢蠢欲动的朝臣立刻在这一句听着正常然而意思异常冷漠的、几乎是明示他们不要擅自有所动作的话中安静如鸡。
原本还在小口小口委屈地喝着甘酒、完全没在意后一句敲打的的不动行光猛地转过头,看到明智光秀落在“不动行光”上有些温和的眼神的一瞬间,脸上的红晕都被吓没了。
什么行光?
几十几发??
谁坐后者??嗯????
※※※※※※※※※※※※※※※※※※※※
小光:三郎喜欢什么刀与你们无关。
不动:我是谁?我在哪?发生了什么??
忍不住想要怜爱不动了哈哈哈哈哈。
不动:这章把我的未来安排得明明白白了。(冷漠.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