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明智光秀完全不知道说出“历史”会对刀剑男士产生影响, 那一定是骗人的。
但即使是敏锐如他,也没有想到,刀剑男士泄露历史竟然会有这样的后果。刀剑付丧神对检非违使的忌惮过于明显,以至于掩盖掉了更加细微的、他们与时间溯行军的共通之处,因此直至亲眼目睹了一期一振从付丧神变化为时间溯行军的全过程, 这名武将才满脸愕然地发觉出之前一直未能窥破的、狐之助所说的“背弃使命会从神明降格为妖物”话中隐含的深意。
有风卷着落叶, 从被撕开和纸的窗棱中吹了进来。
即使是对明智光秀和三郎满怀杀意的时间溯行军, 也不可能在没有武器的情况下动手。白发的敌太刀神情麻木,动作却已经不复刚开始质的转变时的僵硬与虚弱, 以与刀剑男士所见的时间溯行军别无二致的敏捷动作, 猛地转身扑向自己的本体。
它连手掌都已经变化为森森白骨,唯独力道又大又猛,在握住刀柄的同时, 惨白尖锐的指甲几乎要连地上的榻榻米都抓破。但明智光秀的危机也仅止于它握住刀柄的那一刹那……因为有另一名容貌昳丽的太刀付丧神已经一脚踏入和室,全无迟疑、又或者早已做好准备, 只在瞬息之中——
“……嗤。”
在挥散了乌云、变得如之前般明亮的和室内, 身着狩衣的付丧神垂下眼,长长的睫毛似在轻颤, 神情是一种近乎悲悯的从容。
带着新月刃纹的刀尖穿透了敌太刀的肩头,将骨肉与落叶一并斩断。刀面反射的白光挟着血光滑出一道圆弧,漆黑腐血飞溅一地, 连太刀男士的狩衣都未能幸免于难, 下摆金黄的穗子摇曳未停便已多出了星星点点的黑红之色。
敌太刀原本抓住刀柄的手臂整个儿跌到了地上, 与此同时, 屋外的惊鹿蓄满了水,再度开始倾倒与弹起的过程,响亮的“啪”声几乎要盖过这断臂滚落至地面的响动!
原为一期一振的时间溯行军张了张口,却还是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它干枯的脸上既不见痛苦,也不见惊慌,甚至连行动被打断的迷茫都是欠缺的,只缓慢地抬起头,对上了三日月宗近低垂的眼。
容色姝丽的付丧神轻轻地笑了一声。
三日月宗近的脚下正踏着它那一振本体。就和一期一振身上的军服一样,这振“一期一振”也已经被污泥污染得看不清本来模样,唯有三日月宗近踏住的那一部分,才被付丧神周身的灵力扫清了污秽,隐隐露出些许刀鞘原本夺目的朱红之色。
“啊呀,年纪大了,一不留神就砍偏了。”三日月宗近说道,“不过看在确实解决了危机的份上,就请原谅我这个老爷爷吧。”
“还能捡回自己的理智吗?一期一振。”
敌太刀当然没有回答。
它的面部神情仍然是僵冷且毫无生气的,就像是一尊会动的塑像,叫人完全猜不出它是否还具有辨别话语意义的思维能力。但除却一开始捡本体的动作外,它又确实没有其他的举动——时间溯行军与刀剑男士的不死不休,是真正意义上的不死不休,可作为不具有趋利避害和求活的本能的敌太刀,此刻的它实在是安静得过了头,连用另一只手去接触本体刀刃的尝试性动作都没有。
三日月宗近一手持刀,刀尖仍然对着敌太刀,另一只手却从容地将狩衣下摆往旁边稍稍一拉,将之前赶路时携带的打饲袋、打火袋和竹筒一连串地扯了出来,甩到一边。
“哈哈哈,带着手甲不太好打开呢。还要麻烦明智殿下帮忙把竹筒打开了。”
他的笑声仍如往常般温厚,因为口吻的从容不迫,格外能让人安心。但在刀尖对准敌太刀的头颅的同时,他紧握着刀柄的右手里大拇指也忍不住在刀柄上轻轻摩挲,脸上也不见什么笑意。
明智光秀镇定自若地站起身,步至三日月宗近身旁捡起竹筒,饶是行动时衣袖几乎碰到敌太刀的肩头鬼角,也稳稳地如付丧神所言打开了竹筒:“需要怎么做?”
“这就够了——多谢帮忙,但接下来还是交给我这种有灵力的角色来吧。”
付丧神一手纹丝不动地持刀,一手捏着储水的竹筒,将内容物缓缓倾倒到自己的脚下。
清透的水倾泻而下,与其它的水并没有什么区别,但随着水越倒越多、最终整个倒空,明智光秀还是看到有几片香草顺着水流而下,沾在了一期一振的刀鞘边缘。那些形似污泥、实际上是秽物邪气的存在,原本只是慑于三日月宗近的灵力而未能将刀剑完全侵蚀,此刻在这特别的水冲刷之下,竟然也像是真正的污泥一样被冲开——只是在水全部倒空后,那些已经冲刷过一次秽气的水也很快失去了作用,在濡湿榻榻米的同时也飞快地变灰。
灰水之中,污浊之物仍在渐渐凝聚成形,垂涎着这一振突破了作为“付丧神”时束缚的刀剑本体。
“现在呢,一期君?”三日月宗近丢开竹筒,看向对面失去了一只手臂的青年,问道,“需要给你玉刚疗伤吗?”
“……不,请您,勿要白费……力气。”
哪怕三日月宗近不是神社太刀,他带来的、本用以拔褉的水仍然起到了效用。至少在本体刀剑被驱逐了部分邪气后,本已转变为敌太刀的青年脸颊变得丰润了一些,隐隐带上了些之前俊美的影子,即使有些费力、嗓音干涩嘶哑,也终于能够重新开口说话。
“这怎么能算白费呢。”
三日月宗近当然也注意到了那些水迹中潜伏的不详气息,但是这些不祥之气到底只是无形之物,哪怕它们对于清净的灵力会下意识地退避,也不代表能够诛灭时间溯行军的刀剑男士就算是具有驱邪除秽的才能了。他半垂着眼,瞳孔越发晦暗深邃,唯有一轮新月还在眼中闪闪发光,但在注视一期一振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多少温柔了一些。
“之前我就曾经说过,时之政府对刀剑男士的限制,还是有空子可以钻的嘛。”
狐之助当然说过,“刀剑男士不能继续自己的使命就会从神明降格为妖物”这种话——但它同时也说过,“只要及时通知时之政府,还有挽回的机会”。
刀剑男士,并非是没有从时间溯行军中获取同伴的先例……岩融不就是一个例子吗!
三日月宗近不可能因为一期一振身上将要发生的变故贸然召唤时之政府,也没有带刀匠前来明智光秀的城池。但是洞悉了刀剑付丧神和时间溯行军的本质后,他对怎样挽回一期一振便不算全无头绪。刀剑男士若是被秽气侵占、不得不朝时间溯行军转变的时候——
若是能将污秽祛除,保证刀剑男士身体中的仍然是灵力,那不就可以了吗!!
狐之助既然说了“及时”,就代表这个侵蚀是要消耗一定时间的吧!在一期一振述说历史的时候,三日月宗近正在门外。如果这还算是不及时的话,那就没有及时的说法了!
身着狩衣的付丧神仍然是以刀尖对着一期一振,但身躯已经下俯,脚掌也从刀鞘上挪开,以空着的手试图拾起那一振本体刀刃“一期一振”。
付丧神的灵力自然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几乎就在他触及到一期一振刀鞘的同时——
刀鞘,裂开了。
“所以我说……勿要白费力气呀。”
明明是和自己性命攸关的事,一期一振的口吻却平淡至极。大概是早就为自己会有的结局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他嘶哑的声音竟然还带着些轻松的笑意。
“我等……与时间溯行军交战次数,已是数不胜数。但是有几次从时间溯行军手中获得过同伴呢?”
“您的灵力太强了。哪怕我此刻侥幸能够捡回几刻钟的意识,我这一振已经失去神明灵光的本体,也会在您的接触下折断的吧。”
已经是满头白发的付丧神没有看自己落在一边、已经腐烂成泥的手臂,从容地重复道:
“您的心意,我感激不尽。只可惜于我无用,这实在是太遗憾了。”
刀剑男士战斗至今,已经见过太多时间溯行军的残骸了。绝大多数的情况下,时间溯行军留下的都是折断或朽烂的本体刀剑,只有寥寥几次留下过完整的刀剑——但是那些刀剑的来源,都是具有类人心智的、在时间溯行军中都属凤毛麟角的“统帅”。
并且,是属于溯行军的人身已经被消灭,才可能出现不再被污浊覆盖的刀剑。
一期一振并不清楚那些“统帅”是如何选拔和成长出来的,但在回忆起刚刚变为时间溯行军、身体主动地想要攻击明智光秀的时候,他就已经清楚,自己化身而成的敌太刀不会是那一类能侥幸留下本体刀剑的“统帅”——至少在他化为敌太刀的最初不会是。而恰好,三日月宗近想要竭尽全力地挽回他,与为了保证明智光秀的生存而攻击他,这两者并不冲突。
更何况……若是作为敌太刀的他仍然存活,那么即使是本体刀剑被洗净、被送至三郎手中召唤——
出现的,也仍会是时间溯行军。
岩融的事迹有所先例,然而三郎以时间溯行军的刀剑召唤时间溯行军的事,亦有先例。
“请不要为了我再做无谓的努力了。我早已知晓会有怎样的结果,但仍然做出了这样的选择。如今要在这里逝去,我也心甘情愿。”
一期一振心平气和地说道,连眼中狰狞的红光都显得柔和了许多。
“就如我之前拜托您的那样,已经不能以‘一期一振’称呼的我,请您来——”
“……我不要,我不要啊!!一期哥!!”
不复原本相貌的青年还没说完,就有另一道声音急切地打断了他的话。那道童音因为主人的态度而变得无比尖锐,哭腔隐于其中,让一期一振仅剩的、只能用“爪”来形容的手无意识地蜷缩了起来。
他神色难辨地看着门口,视野仍然被三日月宗近的身影占满,却好像已经看到了狩衣付丧神身后站着的刀剑男士。
“前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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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这样的,手砍断了还能吃吃玉刚再长回来,但是脑袋砍了就是真的没命了。
就,要先确保敌太刀没有威胁明智光秀生命的能力,才能考虑怎么救。
三日月宗近很努力了,但是,并没有,什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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