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秋猎众皇子只可带一人随行。茫茫野外,正是刺客绝好的下手机会。
熙和帝又勉励了几句,就把皇子们送入了猎场。
西山猎场是数座连绵的山围接而成。恰逢初秋,山中草木有的蓊郁依旧,有的却已枯黄了,凋零的树枝间野物的影子若隐若现。
薛晏清眯眼,搭弓,松手。
“咻”地一声,箭矢破空而去,一只灰色野兔应声倒地。
他驱马前去,野兔子中了箭,正一抖一抖地。
过了片刻,就没了气息。
他拍了拍它身上的草屑,放进了挂在马上的猎篓里。这是进了猎场后的第一座山,时常有人迹,体型大的猎物并不多见。
薛晏清策马,很快翻过了第二座山头。或许是运气不佳,一路上他只猎了些野雉与野兔,连狐狸都少见,遑论鹿与狼。
身无负重,轻装疾行。
很快到了第三座山上,此时离西山行宫,跑马也需半个时辰,遑论人声。
忽然,薛晏清身下的骏马抖了抖身子,打了个不安的响鼻。
他拉了下缰绳,一人一马顺势停下。
没了马蹄声的干扰,凝神细听,薛晏清果真听出些不对劲来。
渐褪的蝉鸣与风声之中,若隐若现的不是刀戈铿鸣,而是——
薛晏清抬起长弓。
远方一里处,隐隐有一个灰点子,带着凶狠的呜咽声疾行而来。
竟是一匹成年灰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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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薛晏清独自去了西山,虞莞神思不定感更甚,心口一突一突地跳。
像是某种预知的警兆。
她本想叫来白芍与白茱与之商量一番。转念一想,仅凭自己身体不舒服,就要拦住薛晏清不去秋狩,显然太天方夜谭。
这事真成了,外人该怎么看他。
虞莞揉了揉眉心,挥退了房中的人侍奉。
……或许是单纯水土不服、身体不适呢?
睡一觉或许就好了。
半个身子卧在贵妃榻上,四下无人,她沉眠得极快,很快就要没入黑甜梦乡。
一个声音忽地传来:“皇次子妃殿下——”
那是一个女子声音,虞莞在半梦中听得恍惚,以为是梦境中语。
直到那个声音再次传来:“皇次子妃殿下,秋和有事禀报!”
虞莞这才被惊醒。
她睁开眼,行宫寝殿中的一切都是她睡前的模样,除了榻前直直跪了一个人。
一个陌生的女子。
“你是怎么进来的?”她紧着声音问道。
白芍她们都去了哪儿呢?怎么让一个不知名的女子闯进寝殿?
不过,很快虞莞就没工夫计较这件事了。
因为,她听那女子说:“大殿下和皇子妃意图行刺二殿下,就在这西山猎场。”
“你说什么?”
第46章 一箭
最初的震惊过后, 虞莞很快镇定下来。
眼前的女子柔弱惊慌,颤抖不止,如同一直受惊的小雀。虞莞确信即使屋中只有自己一人, 也能把人拿下。
“我如何能信你?”她问道。
没记错的话,这是广阳宫中柳舒圆的贴身婢女,名字仿佛是叫秋和。
虞莞不相信这人会好心到为给素不相识的人报信而背叛主子,而况……
“为何你来我寝殿要趁无人之时?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她板起脸孔质问道。
秋和被她话中严厉一吓,更加抖如筛糠。
“皇子妃殿下……”
她说完这句称呼就没了下文, 仿佛已耗尽全身的力气。
见秋和如此情状, 虞莞的警惕心更消弭了三分:“有什么事, 你慢慢说。”
秋和兀自抖了一会儿,情绪稍稍稳定。她抹了把脸道:“奴婢方才是见没有人才敢进来的。奴婢, 奴婢怕被小姐看到……”
宫中让人悄无声息死去的办法太多了。
若是小姐的耳目亲眼看见了她背叛,她不知还能见到行宫明日的太阳。
一想到这里,秋和就伤心起来。可她已经被大殿下看入眼中, 被迫背叛小姐只是迟早的问题。
她还不想死。更不想夹在那两夫妻中, 行尸走肉地活。
秋和眼中淌起热泪, 她用手背用力拂去:“奴婢曾经听小姐与夫人两个人商量着, 说要在秋狩之中杀死二殿下……”
她把那一天, 何夫人进宫谒见之时自己的见闻和盘托出。
母女俩商量此事时藏得极深,她是阖宫唯一一个知晓此事之人。即使没有听全,偶然露出的一鳞半爪的几个字也足够拼凑出一个惊天的阴谋。
虞莞眼尖, 瞧见秋和抬起的手背上有几道血痕。
她一把抓住秋和的手,见人没有半分反抗之意, 把青色宫女服袖干脆地一捋到底——
那一条白皙的手臂上,竟有数道累累血色,或是拍打或是抓挠之伤, 不一而足。
秋和忍不住瑟缩了一下,迎上虞莞分外复杂的眼神。
如果这些能让皇子妃信她的话……
于是,她不曾挣脱,而是任虞莞打量。
数个呼吸后,她伤痕累累的胳膊被放下,重新缩回寒酸的深青宫女制服当中。
眼前气度高华的女子缓缓道:“你就待在西侧殿,不要出去。”
如果她禀报的那些事情都是真的,那么薛晏清……
虞莞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坐在宫中漫想也无济于事,当务之急是去围场之中找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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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晏清与那灰狼遥遥对峙,相距不过半里。
他们都看清了对方,也确定对方都看见了自己。
青/天/白/日之下,灰狼的瞳孔被日光照得黯淡无光。但是它脸周与利爪的毛发上还沾着未干的血沫,散发着丝丝残忍的腥味。
没有一人会小瞧它的凶猛。
薛晏清也不例外,他搭起长弓,锋锐箭矢闪着雪白刃光,箭锋稳稳地指向狼头。
只消轻轻一松手,利刃破空而出,狼头顷刻会被射穿。
但是薛晏清并未动作,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一人一狼僵持不下。
灰狼一步步向前逼近,狼爪踩踏泥土之声仿佛死亡号角的前奏。
从半里到数尺,灰狼眼中势在必得的凶光越发明烈。
而薛晏清一动不动,拉满弓箭的修长手指稳稳把住弓弦,不曾移动半分。
一时间,蝉鸣也淡去,只有清风过耳,见证着一场无声的僵持。
忽地,空中传来一声刀剑铿鸣。
那声音轻如呼吸,落在薛晏清耳中却如鸣雷一般,震天作响。
下一刻,他手指微动,箭矢划破长空飞出。
“噗嗤。”
灰狼尚来不及狂奔冲刺,就软软倒在地上。
他却吝于看那猎物一眼,弓箭一阖,立刻抽出腰间利剑,一个起身猛地向左后方刺去。
“噗嗤。”
两声重叠在一起,那是锐刃没入血肉,击穿骨头的闷响。’
薛晏清闪电般一刺,正是先前刀鸣的方向。那处掩映的碧色灌木丛中,竟囫囵藏了个佩刀的活人!
那人一脸不可置信,鲜血没过脸颊,剑伤穿脑而去,使他的形容极为可怖。
“你……”他只来得及说这么一声,就没了呼吸。
果然。
狼一向成群结队而行,眼前这只落单的灰狼不过是障眼法。
待他杀死灰狼志得意满,警惕心一下降至最低之时,蛰伏在灌木中的刺客就要当那黄雀,给他最致命的一击。
薛晏清冷笑,薛元清这出计策着实毒辣。若非他早有防范,恐怕真要受点伤才能把人和狼全部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