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东钱庄?
老皇帝也是一愣,“天下银庄皆在左衣卫的监察之中,京都何时竟多了这么一家钱庄?”
安离昇阖眸,摇头道:“微臣也觉得奇怪,不过臣却听闻这离东钱庄极其隐秘,外人根本找不到它到底在哪儿,这样一家钱庄突然出现在京都城,只怕是祸非福。更令人触目惊心的是,朝中已有大臣将家产都放在了那里,而皇上这里却没有听到一点风声。于是臣便给宋二小姐出了个主意,让她以需要现银应急为由,请程公子带人再去离东钱庄兑些现银。”
“然后呢?”老皇帝急问出声,眸底暗流涌动。
“程公子不疑有他,当场答应了。今晚酉时三刻,臣假扮成宋府的家丁,和宋二小姐身边的护卫,一同跟着程公子去了离东钱庄。”安离昇抬眸,上前一步将一锭白银翻转过来,使其底面朝上,“皇上请看,这便是程大人在离东钱庄存放的银子。”
老皇帝垂眸看了一眼,双目倏尔紧缩,布满褶皱的老手缓缓握成拳,周身蓦然散发出一股凌怒之气。
他二十岁即位,改国号“景和”,取东陵景泰人和之意,朝中所产官银,底面皆刻有年号。
如今他这张龙椅已坐了近四十年,而这银子底面却刻着“景和三十五年”,也就是说,这银子是在五年前产的。
若仅是如此,也就罢了,可这年号旁边,分明还刻着一个小小的“赈”字,为了防止朝中官员贪污,但凡赈灾之银,皆刻有这个字,而如今,这本该拿去整治灾情的银子,却出现在程家的私银之中,背后缘由不言而喻。
安离昇像是没察觉到老皇帝周身凌厉的怒气,眉峰微扬,音色淡淡道:“景和三十五年,国泰民安,东陵并无祸事发生,而朝中唯一发放的一笔赈灾银,是为了修缮龙城堤坝所用的二十五万两银子。可臣去龙城赈灾后,只发现龙城县令,江州刺史两名贪官,没想到,这其中还有一个程大人。”
“好一个程惟庸,竟敢向朕欺瞒这么大的事!”老皇帝拍案怒起,神色一派铁青。
安离昇静立在前,淡笑不语。
老皇帝扬手一指,沉声问:“慕远道何在!”
殿外忽然走进一人,身形迅速而敏捷。
老皇帝看他一眼,怒喝道:“朕命你即刻率领一百名左衣卫,连夜抄了程惟庸的家,所有家产,全部纳入国库!”
“末将领命!”慕远道合抱双拳,面上神色分毫不显。
老皇帝旋即又看向安离昇,老眼威仪而凝重,“安爱卿,至于那离东钱庄,就由你去查办吧,所有人等,一并抓入宗人府严加审问,至于里面的存银,给朕一锭一锭的仔细查,朕倒要看看,里面还有多少脏银!”
“臣遵旨。”
安离昇颔首一应,和慕远道对视一眼,两人并肩走出御书房。
天际不知何时飘来一团阴云,将所有星光隐没,长街之上骏马如飞,一路轻尘高扬,久久没有消散。
到了城东,安离昇和慕远道分作两路,一个领着人直奔程府,另一个则去了菜市口。
彼时的程府书房中,程惟庸正执笔在纸上写字,右眼突然连跳几下,让他莫名感到一阵心悸。
程惟庸皱皱眉,以为是自己太过劳累了,放下笔深吸一气,揉揉眉心,起身准备回房休息,眼角余光蓦然瞥见一旁的笔架,目色陡然一慌。
哨子呢?
他一直都放在这儿的,怎么会突然不见了?
程惟庸直觉一颗心已经狂跳到了嗓子眼,右眼突突直颤,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就在这时,程府管家一脸惊慌的从外面跑进来,急声道:“老爷,不好了,外面,外面突然来了好多左衣卫!”
程惟庸双腿一软,蓦然跌坐在椅子上,不等他反应过来,窗外又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一道低沉而森寒的声音缓缓响起,仿佛来自幽冥地狱。
“程惟庸贪赃枉法,以致龙城数万百姓受难,传皇上口谕,程府众人,斩立决!”
那话音一落,程府四周,处处传来惨叫声和求饶声。
管家吓得脸色惨白,深吸一口气,强忍着心底的恐惧走上前,颤声道:“老……老爷,看来,皇上已经发现了那笔赈灾银,这离东,离东钱庄也靠不住了,老爷快从密道逃走吧,左衣卫如今就在外面,若是晚了,可就来不及了啊!”
程惟庸听见管家的提醒,猛然惊醒过来,连忙转了一下桌案上的笔架,身后蓦地开启一道石门。
管家上前扶住他虚软的身子,正准备穿过石门,程惟庸却突然一顿,重重摇了摇头。
“不行,卓儿,卓儿还在府上,我不能扔下他!”
管家听着外面渐行渐近的脚步声,面上一慌,心急道:“老爷,少爷今晚出去寻欢,根本就不在府上,咱们快走吧!”
程惟庸目色一喜,惊声问:“此事当真?”
管家连连点头,扶着他往石门内走,可还是来不及了。
一只冷箭突然破窗而入,径直射穿了管家的胸膛,沉静的空气中传来一声闷哼,不待程惟庸看清楚,管家已痛苦的闭上眼睛,倒地不起了。
“程大人,今夜,您怕是走不了了。”慕远道踢开房门,逆着院中冷冽的刀光,盛气凌人的走进来。
程惟庸面色一沉,姿态僵硬的转过身,一眼瞧见慕远道,双腿一抖,扑通一声跪到地上。
“慕,慕统领……”
程惟庸挣扎着想从地上站起来,无奈发现身子已经软到无力,根本动弹不得半分。
慕远道手上的长剑寒芒四射,一串血水顺着剑锋一直流到地上,一滴又一滴,无声无息,却似一张冰冷无情的催命符。
程惟庸定定望着他,双肩微抖,近乎绝望的闭上眼睛。
“程大人,临死前,皇上想给您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只要您说出离东钱庄的幕后主人,您和程公子的命,自然可以留着,否则,本将只好送你们父子去阴曹地府团聚了。”慕远道威风凛然,面上声色不动。
程惟庸身形一抖,浑浊的眼眸缓缓睁开,眸底死灰一片。
“我有负皇恩,罪该万死,慕统领,你动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