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无缘无故的,太后为何要对她身边的近侍下这么重的手?
似是看出她心中疑惑,安离昇勾起唇角,扬眉又道:“听说太后娘娘昨晚一夜没睡。”
宋馨听罢,眸中讶色更深,“难道,太后和离东钱庄有关?”
“有没有关系,恐怕只有她自己才最清楚了,不过我有一种预感,这个离东钱庄的水,只怕远比我想象的还要深。”
安离昇缓缓阖起眸子,声音淡漠森寒。
沉默间,马车在一家客栈前停下,青峰和问仇同时跳下车,掀开帘幕请二人下来。
“公子,天色渐晚,咱们还是先在这里歇息一晚吧。”
安离昇淡嗯一声,站在街道上四顾看了一眼,蓦然听见客栈旁边的石廊上传来一阵吵闹声,上前一看,原来是一个蓬头垢面的乞丐和一满头白发的人在互相推脱一碗饭。
深邃的狭眸在两人身上扫了一眼,倏尔露出一抹精光。
“你这乞丐,我把身上仅剩的三文钱拿来给你买一碗面,你居然不吃,脑子是不是坏掉了?”
“哼,君子不受嗟来之食,我就是饿死,也不会要你这一碗饭。”
“你既然不吃嗟来之食,那你还蹲在路边讨什么饭。”
“我……总之,我说了不吃就是不吃,长这么大我还从未见过你这样的人,身上仅剩三文钱,你不好好留着,给一个不相识的乞丐买什么饭。”
那人嘿嘿一笑,眉眼很是得意,“我虽然没钱,可是我徒弟有钱啊。”
问仇站在宋馨旁边,看了看那人身上已经穿得脏兮兮的衣服,忍不住扶额,默默移开了视线。
那人凛神,一个闪身瞬间移到他面前,抬手重重敲了下他的头,“臭小子,你这是什么表情,敢嫌弃我?”
“哪有,我怎么敢啊!”问仇捂着头皱眉,见宋馨一直盯着自己看,似是询问,微咳一声,面上有些不好意思,“呃,这位是我师父,长南山真人,道衍。”
师父?
宋馨一愣,仔细瞧着面前人的容貌,他虽长着满头白发,可容颜看起来却甚为年轻,似乎并未比安离昇年长多少。
道衍微微一笑,眯起眼睛仔细打量她半晌,启唇道:“丫头,按照常理算呢,我都算你爷爷辈的人了,只是我这个人最不喜欢倚老卖老,不如你就唤我一声大哥吧。”
宋馨:……
这辈分差的,问仇和安离昇叫他师父,他却让她叫大哥,那她岂不比安离昇还长了一辈。
轻薄的嘴角抽了一下,她颔首笑道:“晚辈宋馨,见过前辈。”
道衍点头,满意的看她一眼,“问仇啊,这个丫头,可比你心上那个有意思多了,有道是天涯何处无芳草,世上好女孩儿多的是,你何必苦苦望着那朵娇花呢,我瞧着这个就不错……”
宋馨听得满头黑线,看看问仇,心里又多了一丝疑惑。
原来他早就有喜欢的人了,既是如此,又为何要故意招惹上东陵素呢?
问仇垂眸,苦笑一声没有说话。
倒是安离昇大步走过来,寒目盯着道衍问:“师父什么时候也会乱点鸳鸯谱了?”
道衍眼皮一跳,听着他话里的意思,看看宋馨,又看了看问仇,心里大悟,蓦然笑道:“安安啊,你终于来了,再不来,师父就要饿死了。”
安?安?
宋馨听着道衍对安离昇的称呼,嘴角一抽,生生忍住了大笑的冲动。
道衍留意到她的表情,眯眼问:“丫头,你是不是也觉得我给他起这个名字挺好听的,你不知道,这小子儿时命途多舛啊,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我听人说,起个俗气的名字可保平安,你别说,还真挺管用,之后果然没病没灾了。”
安离昇脸色阴沉,“我后来之所以不生病,是因勤练武功所致。”
道衍扬眉,“哼,到底是什么原因还不知道呢。”
安离昇懒得跟他说,拂袖道:“青峰,师父怕是饿了,带他进客栈吃饭。”
“是!”青峰颔首一应,走上前毕恭毕敬的请道衍进去。
“臭小子,每次吵不过我,就会打发我走。”道衍冷哼,看看石廊下的乞丐,轻嗤道:“那个人啊,心死了,你们这一趟怕是白来了。”
宋馨仔细思忖着道衍话中的意思,看看那乞丐,眸间忽然一亮。
安离昇看她一眼,淡淡道:“人给你找到了,能不能将他带回京都,那就看你自己了。”
言罢,也负手走进客栈。
宋馨呆怔在那儿没有动,想及方才下车时看到的情形,秀眉一敛,走至石街对面买了几个热腾腾的包子。
昏暗石廊内,那衣衫褴褛的乞丐将一碗面放到地上,蜷缩起身子躺在地上,双目紧闭,面上无一丝神情。
“鹿先生。”
宋馨站在一侧,低低叫了他一声,清楚瞧见那人身形一震,颤了两下,而后依旧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
宋馨水目微阖,拿着包子席地而坐,面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意。
“看来,是我认错人了。素闻京都木商萧家有一管事是经商奇才,短短数月便让萧老爷成为京都第一木商,可惜天妒英才,萧小姐不幸被丞相之子柳下荫玷污,萧老爷去丞相府讨说法不成,反而被人打成重伤,自此一蹶不振,就连萧家的家产也被丞相府老夫人抢走。
但那管事的聪明绝顶,即便离开了萧家,想必也不会过得太穷困吧,许是我真认错人了,好端端的,他怎么会沦落成街边乞丐呢。”
地上这人又是一震,忽然翻身坐起,一双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宋馨,“你是什么人。”
宋馨微笑,也不瞒他,“家父乃朝中三品官宋正德,我是宋家二女,宋馨。”
“呵,原来是宋家的小姐。”这人冷笑一声,让人听不出语气。
宋馨抿唇淡笑,拿出包子递给他,眨眼道:
“鹿先生,一个人的名字就像是他在尘世留下的烙印,不管你如何否认,都绝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改变。
道衍前辈说你的心已经死了,可是我不信,一个真正心死的人,当该无情无义,你又岂会因为顾及到道衍前辈花完了身上所有的钱,而不忍心吃他这一碗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