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奚淡淡勾唇,扬眉笑问:“咦,程兄,我记得你方才不是说要出恭吗?那茅厕在左边,你怎么会路过藏书阁呢?”
程子禾喉中一噎,突然说不出话来。
安离昇微微眯起眼睛,凌厉的视线射向他,“程公子,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程子禾最讨厌安离昇这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如果半年前的自己有现在这般机警,一定不难发现,当初奉宋馨之命而随他一起去离东钱庄取银子的两个家丁中,有一个气质矜贵,那是简单朴素的下人服根本掩饰不住的贵气。
只可惜,他偏偏没有丝毫察觉。
若非如此,又岂会着了安离昇的道。
如今,害死程家满门的仇人就站在他面前,他本应一剑刺死安离昇的,此刻却被护卫死死钳制着动弹不得。
要说什么,还有什么好说的,哼,安离昇那么聪明,一定早在他回京的第一天便认出他了。
可是安离昇偏偏不对他下手,也不在皇上面前揭穿他的真实身份,等的,恐怕就是这一刻吧。
程子禾冷冷盯着安离昇的脸,目中充斥的满是恨意。
“安丞相希望我说什么,这不就是你想看到的结果吗?”
“看来,程公子是承认自己的罪行了。”安离昇无视他眼底毫不掩饰的杀意,淡淡一笑,目色清冽而淡漠。
程子禾盯着他冷笑,“安丞相,你的手段,还真是让我佩服啊!”
安离昇狸目微沉,眼底暗藏汹涌,“程子禾故意纵火,试图焚毁考卷,依东陵律法,判其牢狱半月。来人,将程子禾关押到刑部大牢,严加看管!”
程子禾闻言愣了一下,显然没有想到安离昇仅仅关了他半月牢狱,这个刑罚,无疑是放过他了。
这个人,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封奚也有些诧异,明知程子禾心怀叵测,还手下留情,这可不是老狐狸会做出来的事啊!
至于司徒白,他本就是个看戏的,如今戏台已散,他自然没有继续留在这儿的必要,故而跟着那几个护卫一起离开了。
回到水榭后,封奚对安离昇今日的举措百思不得其解。
“你留着程子禾的命,到底想做什么?”
安离昇淡哂,含笑反问:“你以为我想做什么?”
“我又不是你,哪能猜透你的心思。”封奚忍不住撇嘴,倏尔又挑了下眉,“不过你今天是不是一直盯着程子禾呢?不然怎么他刚溜到藏书阁,就被人发现了。”
安离昇抬头看他一眼,忽然说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那火不是他放的。”
“什么?”封奚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确切地说,他原本就想纵火焚卷,不过我提前出手帮了他一把而已。”安离昇浅笑,眸子晦暗不明。
封奚总算是想明白了,这老狐狸八成是今天一早就盯上程子禾了,后来见他溜到藏书阁,那会儿也许已经猜到他想做什么,于是就赶在程子禾放火之前动手,如此又嫁祸到他头上。不然,单凭程子禾的本事,再不济也绝不会被人抓个现行。
难怪他在翰林院不为自己辩解呢,哪怕明知实情是怎样的,可他偏生连一个“冤”字都不能喊,因为他本来就打算纵火的。
啧啧,谁若撞上这只老狐狸,还真是他这辈子不走运啊!
“不过你为何要放他一命?”封奚仍是问出心中疑惑。
安离昇黝黑的眸子一片无尽的深渊,“程子禾的父亲程惟庸生前是卫冕的人,而程子禾之所以能死里逃生,也全靠卫冕帮忙。
程家出事的时候,卫卿尚未回京,而程子禾又突然从一个纨绔子弟变成这般模样,我猜他过去半年,应该是投入了卫卿麾下,所以卫家对他的恩情,他必定不会忘。
但是转眼之间,他却成了太子的人,这其中,必然有诈。”
“你猜测,程子禾是假意潜伏在太子身边?”封奚当即猜出他心中所想。
安离昇点头,“太子与三皇子一派曾经势不两立,更何况在流放路上杀死卫冕和卫卿的那些刺客,也都是太子的人,故而卫家的仇人就是程子禾的仇人。
你以为,程子禾会真心实意地帮太子吗?如今,他不过是要借助太子的势力拿到大将军的位置罢了,待目的达到之后,他一定会与太子反目。”
封奚挑眉,倏尔叹了一口气,“京都城还真是一锅乱粥啊!”
安离昇扬眉,眸底闪过一抹兴味,“我有一种预感,也许,不用等到我出手,程子禾便会先动手杀了东陵钰。”
“人啊,有自信是好事,可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太过自信,最后误的反而会是自己。”封奚颇为玩世不恭地笑了一声。
安离昇双手环抱,眸子平静如常地看着他,“自信是个什么东西,我有过吗?”
封奚嘴角一抽,狠狠被他噎到了,得,您老一直以来有的只有自负,算他多管闲事。
东陵钰听说程子禾被抓到刑部大牢的时候,整个人还不敢相信,直到同探子再三确认,才终于反应过来,一下子跌坐回椅子上。
木已成舟,全完了!
程子禾怎的如此糊涂,他以为将那些考卷全部烧毁,便会进行第二场文试吗?就算再来一场又如何,只要沈路一天是东陵沉的人,这场文试,他就注定赢不了司徒白,简直愚蠢!
东陵钰沉目凝神,气的扬手将桌子上的茶杯狠狠摔到地上,把并肩进来的冷芳蕤和凌霜吓了一大跳。
冷芳蕤小脸一白,连忙走至东陵钰面前。
“殿下,发生什么事了?无缘无故的,你怎么突然之间生这么大的气?”
凌霜虽不知东陵钰是因何动怒,不过看到他这副气急败坏的样子,她心里就痛快。
她一介女流,如今又寄人篱下,根本做不了什么,更不能为将军报仇,阮书瑶一离开,太子便成为了她在宫里最大的仇人。
将军的死一直是她心里的刺,即便所有人都说他是被猎户的箭不小心射死的,可她知道,那根本就是有人刻意为之。寒冬时节,林中怎么可能会有猎户。
二哥既已向她承诺过没有对将军下手,那唯一会置他于死地的,便只剩下太子了。
如今她势单力薄,什么都做不了,可她懂得朝政,知道太子近来过的不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