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人痴痴傻傻的,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否则若是知道他的亲人都对他做了什么龌龊事,小小年纪还不得气死。”
“怎么,同情他?”安离昇幽幽的声音撞进他的耳朵。
封奚抿唇摇头,“不过是有些感慨罢了,这就是生于帝王家的宿命,身为君主又如何,自己的命,终究不是握在自己手中。”
安离昇勾起薄唇讥讽地笑了一声,之后再无言语。
过了一会儿,容妃随王振一起出来,两人看见安离昇,一个斜眼冷哼,一个则立刻堆起笑意。
“安丞相,皇上命您现在带着那位贵客进宫去呢!”
安离昇漆黑的瞳仁沉如烟海,他轻轻点了下头,随后下马走向孤狼。
孤狼瞬间警惕起来,“你想干什么?”
“若想活命,就把他交给我。”安离昇淡淡开口。
孤狼态度强硬,紧紧绷起下颌,“如果我说,我不同意呢。”
安离昇敛眉轻笑,“容妃好不容易在皇上那儿求来活命的机会,安王爷,你确定要主动放弃吗?还是你觉得,你有那个本事将他安然带回西楚?”
孤狼无视他语中的嘲讽,眯起眼睛道:“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让你将他带走,西楚的皇帝,绝对不能待在东陵的土地上!”
“这恐怕不是你能左右的!”安离昇嘴角笑意不减,目色平静地扫了他一眼,“他留在东陵,尚可保住一命,可他如若跟着你回到西楚,必然难逃一死。”
孤狼肃正的脸色倏尔一松,“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安离昇盯着他,目光肆无忌惮,嘴上漫不经心地笑道:“安王爷,本相早说过了,你有情有义,只可惜,偏偏没有什么脑子。”
孤狼忍无可忍,蓦然拔出腰间长剑,可眨眼之间,便被守在四周的护卫团团围住。
容妃面上一惊,匆匆走过来,“安离昇,你不准伤害他!”
安离昇暗如深渊的瞳眸毫不掩饰地露出一抹讥讽,“容妃娘娘,在这世上,除了你自己,原来你也会在乎别人的性命吗?”
容妃眉心一拧,皱皱眉,抿着红唇没有回应。
她现在的感觉很不好,压抑却又莫名的烦躁,安离昇的眼神太过凌厉,好像早已将她看透一般。
她背井离乡,算计人心,利用亲人,甚至不惜将亲生女儿都变成自己手中的棋子,为的还不是西楚!
他根本没有资格讽刺她,说到底,他们其实也不过是一样的人罢了,他又能比她高尚到哪儿去。
孤狼根本就不知安离昇和容妃在说什么,只是觉得两人之间暗流涌动,却又似乎达成了某种共识。
他敛起英眉,沉声开口,“皇姐,他到底在说什么?”
容妃从安离昇身上移开目光,“把宇儿抱出来。”
孤狼回想起安离昇方才说的话,挺直身子站在马车前没有动,“皇姐,你跟东陵的皇帝都交易了什么?他们到底要对宇儿做什么事!”
“把他留在这儿,我们回西楚。”容妃拧眉,一时竟有些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孤狼一震,总算是反应过来,目色沉痛地看着她,“皇姐……为什么?宇儿、宇儿是你的亲侄子!”
“因为他是西楚的皇帝,这就是他的命!”容妃倏尔沉声大吼。
孤狼闭了闭眼,默默握紧长剑,“如果我不愿意呢?”
容妃注意到他的动作,目色一软,声音也渐渐放柔几分,“洄弟,我在这里所苦心筹谋的一切都毁了,西楚又是那番情形。宇儿在这里,东陵皇帝心有忌惮,不会拿他怎么样。可皇姐若是不能回西楚,便只有死路一条,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皇姐客死异乡吗?”
孤狼心上一痛,肩膀微微颤抖起来。
安离昇站在一旁静静看着,嘴角依旧噙着冷笑。
半晌,孤狼似终于下定决心一般,缓缓将剑插回剑鞘,扭头掀起车帘,深深凝视着西楚宇昏睡的小脸,目中溢满心疼,随后抿紧薄唇将他轻轻抱出来,神色凝重地交给了青峰。
安离昇淡笑,“希望容妃娘娘回到西楚之后,一切顺利。”
容妃总觉着他已经知道了她回西楚之后要做什么,却又觉得他不过是故作高深,她承认,安离昇确实有城府,可他不见得就能料定世间万事。
安离昇无视容妃眼底的探究,清冷的眉目之中没有丝毫波澜,随后便转身离开了。
容妃亦没有看他,眼睁睁看着青峰抱着西楚宇越走越远,目中还是闪过一抹心疼。
孤狼终是难以释怀,他这件事,他无法原谅容妃,更不能原谅自己。
生在皇室,亲情凉薄,他自小到大见过各种肮脏之事,也不是没有经历过。这些年,他的身子时好时坏,不正因为身边安插了别人的眼线。
可万没想到,最终,自己还是做了同样的事。
说到底,他何尝不是一个自私之人。
容妃看他一眼,心知他在想什么,敛起眉,默默叹了一口气,“洄弟,走吧,我们……回王廷。”
“皇姐,便是回去了,又能如何。”孤狼无声苦笑,眼中布满落寞。
容妃挺直腰,语气异常坚定,“回去,才能东山再起,洄弟,我还没有输,你更不能自暴自弃!”
她绝不会输,此番被安离昇算计,不过是一时大意,待回到西楚之后,她仍有翻身的机会!
孤狼深深凝视她一眼,唇边默叹。
容妃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沉声道:“走吧。”
孤狼已无任何法子了,拿西楚宇一人换他们两条命,值了。
可终究,他们还是亏欠了那个小侄子。
光影斑驳的宫道上,安离昇缓缓向御书房走去,身后不远处蓦然现出两道清丽的身影,他凛神回头看了一眼,却并未放在心上。
宫门口,容妃正要上马车,倏尔听见一声轻唤。那声音很熟悉,以致她瞬间便听出来人是谁。
东陵雪。
不是她的亲生女儿东陵素,而是东陵雪,呵,说来倒是讽刺。
“母妃。”东陵雪手捧一卷画轴走上前,目中有泪光闪烁。
“母妃,带永曦一起离开吧,不管您是什么身份,在永曦眼中,您就是我的母妃,您去哪里,永曦就去哪里。”
容妃闻言,目中陡然闪过一丝诧异,“你要跟本宫一起走?”
永曦缓缓点头,语气坚定,“自从永曦认下您的那一刻起,此生便认定您就是我唯一的母妃,女儿无论如何也不相信,您会是他人口中说的那等忘恩负义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