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离昇闻言,狸目微闪,忽然凝声问:“轮椅上的木片,是在心慈落水之前不见的,还是落水之后不见的?”
青峰愣了一下,而后摇头,“这个……属下也不太清楚,荷塘太大,这么小的木片很难找到,所以属下也不能确定究竟是什么时候消失的。”
男人听罢,摆摆手,示意他先行退下。
待青峰离开之后,他又不由自主地走到了荷塘边,地上两道轮印依旧清晰,他站在那儿凝神看着,眸子忽明忽暗。
沉默许久,他忽然收敛起神色,转身朝后院走去。
彼时青兰正在喂安心慈喝药,听见敲门声,两人皆是一愣。
青兰缓缓放下药碗走至门口,打开门,见安离昇光风霁月地站在外面,脸上又是一怔。
“公子,您怎么来了?快请进。”
床上,安心慈听见青兰的话,心上一喜,不由自主地整理了下自己的仪容。
安离昇踱着步子缓缓走进来,见安心慈脸色依旧苍白,狸目微敛,不动声色地走到床前坐下。
青兰心知公子有话要说,十分识趣地端上药碗出去了。
安心慈半靠在床头,目光盈盈地望着安离昇,见他始终没有开口的意思,只是一直盯着她看,不免有些不好意思。
“大哥,宋小姐走了吗?”
“嗯,”安离昇缓缓点头,语气很温淡,“现在觉得怎么样。”
安心慈眯眼温笑,“已经好多了,只是还一直心有余悸,手心不停地冒虚汗……”
“突然发生那样的事,心里害怕很正常,过些日子便没事了。”安离昇凝声说着,语气依旧淡淡的,听不出任何情绪。
安心慈见他到底还是关心自己的,心底是浓浓的甜意,宛如吃了蜜糖一般,正欲开口,耳边却又响起了他的声音。
“心慈,你身子弱,在京都城这种繁华之地不适合休养!水榭固然有影卫守着,但终究算不上什么安全之地,我在城郊另外置办了一处宅子,为了你的身子着想,我打算让你和义父搬到那儿好好调养调养,你意下如何?”
安心慈闻言一愣,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大、大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让她和爹搬到城郊去,那她岂不是又像以前那样见不到他了,这样和住在扬州有什么区别!
安离昇端坐在床前静静看着她,声音淡凉,“没什么意思,只是希望你能尽快养好身子而已。”
若是以往听到这句话,安心慈必然会感动的一塌糊涂,可现在,她心底只剩下一片寒意。
不,这和她的预想一点都不一样,按照计划,大哥明明应该已经打消对她的怀疑了,为什么还要她和爹搬出去,这其中一定出了什么问题……
她慌乱地想着,眼前一亮,双眸忽然紧紧眯起来,“是因为宋小姐对不对?大哥,你并不是要心慈去城外养病,你分明是在赶我和爹走!我知道,爹这两天对宋小姐的态度不太好,你生气了,所以才要赶我们离开对不对?
大哥,你怎么可以这么做,我和爹可是你在世上仅剩的亲人了,即便你再喜欢宋小姐,可你怎么能为了她而抛弃我们……”
安离昇看着床上有些失控的人,不着痕迹地皱起眉,“心慈,不关馨儿的事,我让你离开的原因,你应当清楚。”
安心慈坐在床上瞠目瞪着她,压抑已久的情绪忽然爆发了,“不,我不清楚!我只知道,你为了一个女人,如今要抛弃养育自己十几年的义父!
大哥,我一直以为,我们之间纵然没有一丝一毫的血缘关系,可亲情还是在的……
但我没想到,不过短短一年的时间,你就彻底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你忘记了爹这么多年对你的恩情,忘记了我们儿时的情分!宋馨她就那么好吗,好到可以让你弃我们于不顾?!”
青兰站在门口,听见里面传出的声音,冷不丁打了一记寒颤。
安离昇依旧岿然不动地坐在床边,敛容看着安心慈,“这件事,自始至终与馨儿没有任何关系!心慈,这么多年,你应当明白我的心思,水榭之内,只能有一个女主人,我既然给了馨儿,便不会再给其他任何人。”
安心慈身子一震,愣了愣,忽然惨笑出声,“所以呢?为了在宋馨面前表明自己的心意,你这是打算彻底拒绝我了,自此以后都老死不相往来了,是吗?”
安离昇微凝着狸目,轻抿薄唇没有说话。
如果安心慈只想做他的妹妹,他们如今根本无需走到这一步,他的心很小,既然给了馨儿,便断然不会再给她。
他不是不知道,自从心慈和义父住进来之后,他们有多排斥馨儿,即便心慈面对馨儿时,一直浅笑吟吟,但那笑意是从来没有直达心底的,义父更恨不得馨儿永远不要出现在水榭。
可馨儿在他面前,却一个字都不说,正因为如此,他才心疼。
尤其在今天发生了这样的事,不管心慈到底是怎么落水的,但一旦和馨儿牵扯在一起,所有的事情都变的不再简单。
所以为了以后着想,他只能让心慈和义父离开,哪怕他们会怨恨他,他也必须这么做。
他在世间奔走数十年,一直都清楚自己想到的是什么,对于馨儿,他是永远都不可能放手的。
安心慈见他抿着薄唇不说话,眸子一闪,眼中清泪不住往下落,“安离昇,你怎么可以如此狠心,喜欢你不是我的错,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因为上天垂怜有幸遇到了你,然后便一发不可收拾地爱上了你而已……
这不是我的错,你可以拒绝我的心意,但你不能阻止我继续爱你,我知道,这份感情让你无所适从,但你不能因为这样就赶我走,这样对我而言太不公平了!”
安离昇看着她的脸停顿了一下,淡淡的说:“心慈,你在这份感情之中,夹杂了多少不纯粹的东西,我从一开始便明白。所以,你和馨儿,终究是不一样的,知道吗?待会儿我会吩咐青峰送你们离开,城外的宅子里什么东西都有,所以你和义父也无需准备了。”
话落,他便从椅子上站起来,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