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宋荣瑾第一次见面,是在十七岁那年。
清明节放三天假,父亲回乡扫墓后带着他一起回宋家。
他小时候跟着妈妈来宋家住过一段时间,因此不算陌生。
不过,即便记忆中有些印象,再次见到,仍然为这热闹繁盛,华丽到无以加复的宅邸倾倒。
宋家大儿媳妇辛敏酷爱月季,三十年来在宋家精心培育了几十万株月季花,光自己命名的月季品种都有数十种之多。
整个宋家宅邸数万平方米占地,被月季花层层叠叠包围,每到春季花开时节,这座宅子就是远近闻名名副其实的花之海洋。
见到宋荣瑾,就是在那样一个繁花盛开阳光慵懒的午后。
单舒明年高中毕业,父亲想让他考滨海大学,因此带他过来打算两父子隔天去大学参观。
十七岁的单舒,被母亲和外婆在老家养大,没怎么见过世面,只觉得这记忆中的长廊仍然是那么长,弯弯绕绕,没有尽头。
长廊栏杆外面,一簇簇新鲜盛开的月季花探着枝头像一个个花枝招展的小姑娘,俏皮地随风攒动。
阳光穿过茂盛的月季花藤和一朵朵碗口大的重瓣花朵,碎碎洒落下来。
宋荣瑾就是踏着那样的光影,在漫天飞舞的花瓣之中走过来。
桃花眼,未语三分笑。
春日午后,眼角一抹慵懒。
衬衣随意散开两颗扣子,一手放在裤兜里一手随意垂在身旁,走起路来极有格调,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来,都完美无缺。
他和身边的人说着什么,注意到站在走廊一旁为他们让路的单承父子,停下来。
“单管家,这么快就回来了?”
声音沙哑,有种挠人心绪的性,,感。
不知道为什么,单舒在那一刻脸蛋腾地一下燃烧起来,面红耳赤抬起眼眸悄悄看站在父亲面前的男人。
他高大的身形衬托得原本不算矮的父亲都变得矮小起来。
斑驳的光影穿过绿叶和花瓣落在他的头发和脸上,红润的嘴唇像此刻偷偷靠近他的月季花的花瓣,粉嫩端丽。
这是一个长相极其华丽贵气天成的男人。
是单舒从来未曾见过的,有着特殊魅力的成年男人。
父亲敏感地察觉到什么,微微侧身挡住他的视线,低头对那人说:“是的,长孙少爷,刚刚进门。”
男人抬手将随风飘到嘴唇边的月季花折断,探手递到单舒面前,“这个小朋友没见过,是你的孩子吗,单管家?”
单承有些紧张,回答:“是的,长孙少爷,没什么事,我们先走了。”
对他的态度,宋荣瑾不以为意,仍旧微笑看着单舒,柔声问:“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单舒羞红脸,咬住嘴唇不敢开口。
他正值变声期,声音像公鸭嗓一样,不好听。
“送给你。”没有给他犹豫的时间,宋荣瑾更进一步将花朵递到他面前,漂亮的桃花眼眼神温柔似水,“不喜欢?”
单舒慌忙接在手里,摇摇头,“谢谢。”
小小声的,怕暴露自己难听的声音。
对面宋荣瑾却已经回头与身旁的人再次说起话来,随意对他挥挥手,“再见,小朋友!”
看着那两个肩并肩走远的身影,单舒久久不能回神。
手里的花朵,是后来查父亲房里的月季花图鉴,才知道是瑞典女王。
和那个人的长相十分贴切呢。
会爱上宋荣瑾,在任何人看来,都是一件情理之中的事情。
不仅仅是长相英俊,他天生而来就有吸引人的气质,很容易让人臣服。
父亲,对他,是极其失望的。
当得知他放弃考大学,要跟着宋荣瑾离开宋家老宅出去建房子之后,父亲看他的眼神,失望而痛心。
那时的单舒并不知道自己选了一条多么艰难孤独的道路。
只是低着头,不敢看父亲的眼睛。
醒过来之后,单舒有很长一段时间脑子里一片空白。
身体虚浮乏力,就像走了很长很长的一段路,终于得到片刻休憩安宁。
房间不是自己熟悉的房间,扭头看投进阳光的窗口。
春日暖阳,柔柔打落在地板上,一支粉色的紫薇花从窗外探进来,在微风之中对他点头。
单舒伸出手,展开手掌接住那照射到床上来的阳光。
温暖柔软。
可是捏握成拳,掌心却什么都没抓住。
病房门突然被敲响,护士和医生先后走进来,看到单舒是清醒的,都惊了一下,随即绽开惊喜的笑容,“先生醒了啊!”
单舒点点头,“这里是什么地方?”
不像是医院。
医生走过来掀开他身上的被子,为他做检查,说:“是梁先生府上。先生已经病了三天了,一直迷迷糊糊没清醒过。”
护士在医生检查期间已经通知外面宅邸的佣人。
医生检查完,说:“等会抽两管血回去化验,应该没什么问题,人清醒过来就好了。这段时间注意补充营养,不要过度劳神,好好休养。”
似乎意有所指,单舒不知道自己在生病期间是不是说了什么胡话。
吃过药之后,医生叮嘱卧床休息一天,明天才能下地走动,之后带着护士离开。
过了一会儿,房门再次被推开,梁川衣衫不整出现在门口,领带松松垮垮挂在脖子上,衬衣扣子还没完全扣完,西装随意套着。
有种落拓贵公子的感觉。
自然是人长得好看,怎么穿都不会差。
两人目光对上,梁川微微一笑,一边整理衣服一边走过来,“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谢谢梁先生。”
这几天虽然病得迷糊,但是知道是这个人在身边照顾,因此对他,没有陌生感。
梁川系好领带走过来,自然而然伸手摸他额头,“退烧了。等会让佣人送点清粥过来。”
单舒看着他,再次道谢,“谢谢你带我回来。”
梁川摸了一下他的脸,“你要是愿意,就安心在我这里住到病好。反正我这房子一直空着的。”
“嗯。”
两个人都默契的没有提别的事。
等宋荣瑾再次想起单舒,已经是许晏手术完转院,住院的两天后。
他的伤势,因为送医院及时,没有太重,不过毕竟伤到了肺叶,还是需要一段时间养伤。
这两天许晏在片场被人刺伤的新闻铺天盖地席卷各大媒体,各种花样百出的猜测争先恐后涌出来。
宋荣简那边反应及时,把宋荣瑾这边和邹云之间的关系先压住了,只在官方微博上澄清,说是一个精神不稳定的私生饭到片场闹事。
颂雅娱乐在明星公关上一向做得很到位,旗下明星偶像一般情况下不会突然爆出什么不得了的黑料。
这两天一直是唐逸和海琳海欣轮班到医院照顾,宋荣瑾忍了两天,终于在第三天早上忍不住问:“单舒呢?他怎么一次都不来医院?”
即便吵了架,这把一个病人放在医院不闻不问,也不是一个管家该做的事。
唐逸莫名其妙看他,“宋先生不是给他放假了吗?”
“什么放假?!不是早就结束了?都过去半个月了,他打算休到地老天荒吗?”
“你叫他来医院,要赌气到什么时候?”
“简直一点章法都没有!”
宋荣瑾跟吃了□□一样,一句一句炮仗似的对着唐逸噼里啪啦蹦出来。
唐逸耐着性子等他骂完,掏出手机,“我给他打电话。”
宋荣瑾立刻闭嘴,偷看两眼,心虚抬头问海欣,“单舒这两天没回宅子?”
海欣微微摇头,“没有,我打过他电话,一直没打通,不知道怎么回事。”
这头唐逸那边脸色也有点难看,放下手机,对宋荣瑾道:“他手机关机,打不通。”
海欣一听立刻急了,“昨天我打都还只是无人接听,怎么今天就关机了?他一直没充电吗?好端端的,为什么突然手机没电了都不管?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啊?”
她这两天一直心惊肉跳的,晚上总是做噩梦,因此现在有点反应过激。
宋荣瑾指挥唐逸,“你再打。”
说着自己也掏出手机,在通讯页面磨叽了半天,等唐逸那边再次挂断后才拨过去,心里别扭得要死。
以往闹矛盾,每次都是单舒主动妥协,开口哄他。
除了他的那些小情人,他还真没怎么哄过别人。
仍然没打通。
一时间,唐逸也着急起来,“单舒以前从没这样过。要不宋先生,我去他的房子那边看看?”
宋荣瑾回头看了一眼目不转睛盯着他们的许晏,安抚对他笑了笑,对唐逸说:“去吧。跟他说,过去的事我不会跟他计较,让他好好回来做事,不准再闹脾气!”
反正他对他是没什么底线的,这次算是小惩大诫,让他以后在家里别动不动就摆脸色,那是他们的家,又不是棺材店!
唐逸和海欣都有些疑惑,暗道,这两人又吵架了?
不过他们之间的事一向是剪不断理还乱,外人插不上嘴。
唐逸去了一个小时一直没消息,宋荣瑾坐立不安,怕打扰到许晏,站起来到外面接待室去。
许晏低头刷着手机,当没看到。
手机上宋荣简在拍他的马屁,让他不要担心工作的事,目前手头的几个通告都帮他推了,让他好好养伤。
以前一直觉得这些大老板高高在上高不可攀的样子,现在看来不过如此,都是有权有钱的跪舔,没钱没权的拉踩。
许晏虽然涉世未深,但是基本的职场规则还是知道,当下发了几个表情过去对宋荣简打滚撒娇卖萌,逗得宋荣简心花怒放,在微信上给他送了好几捧玫瑰花。
宋荣瑾在接待室里走了几圈,不停骂唐逸办事效率怎么这么低,后来掏出手机,叹口气,算了,还是打过去问一问吧。
结果唐逸那边却说单舒这几天根本没回过住的地方,他同时打了老宅那边的电话,怕刺激到单舒的父亲,拐弯抹角问了几个老宅的佣人,也说单舒没有回去过。
他在滨海除了宋家就只有那套自己买的房子,除此之外别无去处,能去哪里?
这下宋荣瑾也有点慌了,指挥唐逸先让那边小区保安帮忙调这几天的监控,自己这边也联系公安局那边的朋友帮忙查。
一整天下来,能联系到的人都问了,能找的地方都找了,连不常住的国内外度假别墅都让人一一前往查看,一无所获。
警察那边帮忙查三天前中午的监控,看到单舒独自在大雨中走了四五个小时,到傍晚时在西南区一个老旧街区失去踪迹。
那个片区正在修地铁,几条马路的监控摄像刚刚拆掉,因此只知道单舒是在那个地方失踪的,至于怎么失踪的现在警察还没理出头绪。
宋荣瑾担心是绑架,让警方先压住消息,加紧查。
宋家这边,让唐逸回家去守着,公司那边也通知宋晓留意陌生电话,同时派出保镖暗地里接触滨海各大社团,打听消息。
老宅子那边,单承这几年跟宋荣瑾一直不对付,宋荣瑾也有点怕那个不苟言笑严肃冷漠的管家,不敢往那边透露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