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霁娘话还未说完。
含钏“啪”地一声!
一个耳光扇在了张霁娘的左脸!
含钏力度控制得非常好,既没红肿亦没渗血,但很疼,张霁娘疼得左脸直抽抽。
张霁娘还想说话,右脸也被狠狠地扇了一巴掌!
徐慨一走,含钏这才气得牙痒痒,是真的牙痒痒,含钏咬紧后槽牙,只感觉牙关发红发肿。
“你在食肆打了我一巴掌,我未曾记恨过你。”含钏目光暗沉,她想让张氏死!
“那时你是高高在上的长公主府千金,我是在偌大北京城里艰难求生的食肆老板娘,你有资格嚣张跋扈。”
就算是梦里,她也未曾狠狠地怨怼过张氏!
张氏身为秦王妃,她为徐慨偏心看重的女人,无论放在何时何地,她们两个女人都是天然的死敌和仇家!更何况,张氏还肩负着三皇子布置下的任务!无论于公于私,张氏恨她,她都能理解!张氏为三皇子毒杀徐慨,争储夺嫡本就是你死我活,她想一想,也能想通!
可有两件事,她无法释怀。
永生永世,无论死多少次,她都无法释怀!
第四百零三章 汾酒(中下)
一是,当时徐慨已死,三皇子已然登基为帝,她偏安一隅,老实本分,所有人,所有事都不会对三皇子和张氏造成任何威胁,张氏仍然养废了安哥儿,甚至挑唆安哥儿毒杀亲母!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张氏为什么要这么做!?
安哥儿已然被张氏养得平庸拘谨,做藩王尚且力不从心,又如何能破除张氏和三皇子的“大计”?
且,她与安哥儿本就不亲密,到底能妨碍他们什么事?究竟是有多大的仇怨,才会让安哥儿终生背上弑母的名声,才会让她痛苦地死在自己儿子的杀心之下!?
此仇,此怨,含钏永生难忘。
这是一桩。
还有一桩。
就在今天。
含钏眯了眯眼,怒气与杀气毫不掩饰地升了起来,轻轻弯下腰,单手掐住了张氏的下颌,压低声音,“你勾引徐慨?!”
这就是第二则。
张氏刚刚背着她,在勾引徐慨!?
含钏眼神落在了张霁娘半拉垂下的衣衫和精心装扮的妆容上,嘴唇红艳艳的,眸光波光粼粼,如远山青黛一般的眉色为这个原本不那么耀眼的女人增添了几分风情和韵味。
含钏涌上了一股恶心感。
含钏手劲儿非常大,张霁娘感觉自己的下颌骨快要断了,疼痛让张霁娘几欲失去理智,“我没有!我没有!徐慨只是个贱人生的贱种!若不是为了三皇子,我如何愿意和他搭腔说话!”
张霁娘被疼得囫囵说话。
含钏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张霁娘颈脖上那根略微凸起的青筋上,另一只手不自觉地摸到了自己头上的簪子。
如果她一簪子划破张霁娘脖子上的青筋,喷射出来的血液会不会溅到她的脸上...
含钏神色有略微恍惚。
“钏儿!”
身后传来了左三娘的声音。
含钏兀地手上一松,庆幸地吐出一口气,转过头去,却见有两个身影急匆匆地过来。含钏眯了眯眼,辨别出了打头阵的那个人是下午才见过的固安县主。
“钏儿!”
左三娘一把将含钏拉起来,自然地挡在了含钏身前,颇为戒备地看着被小双儿压住的衣衫不整的张氏,“...曹生管事说你遇到麻烦了,请我来做个见证...”手臂不自觉地护住含钏,“我出来的时候,正好遇到县主,县主听了两句便说一同前往..三个人更为可信...”
含钏低低福身谢过。
固安县主看了眼张氏凌乱的衣衫和艳红的唇色,刚想说话,一抬眼却见不远处拎着灯笼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往这处走来。
固安县主当机立断,飞快伸手抽出张氏的发髻转身交给含钏,还未说话,便见含钏未有片刻迟疑和犹豫,拿着尖利的簪子往自己脖子上狠狠一划!
鲜红的血迹一下子涌了出来!
固安县主眼中闪过一丝欣赏。
左三娘“啊”地一声!
固安县主一只手一把捂住左三娘的嘴巴,一只手狠狠地在左三娘的腰间扭了一下,低声怒道,“哭!”
左三娘嘴角向下一撇,张口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含钏!含钏!”
含钏捂住脖子上的伤,指缝中渗出了丝缕血迹,往左三娘身侧一靠,抽抽鼻子哭道,“救命...救命!”
三个人动作极快,相互之间未有丝毫的沟通与交流,却在无声中完成了所有配合。
那行人越走越近,固安县主趁机转身将那支带有血迹的发簪扔到了张氏身上,顺手将小双儿拉到了自己身后,一转身十几盏宫灯亮得如同白昼,一眼便看到了以圣人为首、曲贵妃与龚皇后并列其后的阵仗,在之后便是喝得满面通红的三皇子和二皇子,还有一众外臣。
“臣见过圣人!”
固安县主撩袍跪下。
含钏仰着头,脖子上的伤很深,血流从开始的一丝一丝往外渗,缓慢地变成一股一股地涌出,没一会儿衣襟口已被血染得通红。
左三娘紧紧抓住含钏的手,若说含钏的哭三分真七分假,如今看到含钏脖子上的伤,左三娘哭得十成十地真切,“钏儿!你别动了!血止不住了!”
曹醒一个健步飞奔出列,到底克制住了自己,未曾越过圣人,当即撩袍下跪,“圣人!无论是何状况,还请立刻请太医为家妹诊治!”
圣人眼风一扫,看到血流不止的含钏,再低头看到衣衫凌乱、精神有些恍惚的富康大长公主家孙女、如今老三的侧妃,微不可见地蹙了眉头,抬了抬手,身后的魏东来忙敛眉退下。
“固安,你来说,究竟怎么回事。”
无论何时,圣人的声音都不急不缓,像一条平缓的河流。
第四百零四章 汾酒(下)
这么多人啊。
从皇亲贵族、宗室子弟到簪缨世家、外命妇...一众人直挺挺地立在圣人身后,有懂事知机的外臣已将头低低埋下了,装作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开玩笑,就冲如今这阵仗、这架势!一个是端王侧妃,一个是未来秦王正妃,都是大魏朝女子里顶顶尖的人物,偏偏自己的妾室把兄弟的正妻给捅了!
这事儿可大可小。
有好奇心稍微重一些的外臣,克制不住看向三皇子的眼神——三皇子端王明显怔愣在了原地,怔愣之后,面色一沉,眸子紧跟着便埋了下去。
固安县主眼神在圣人身后扫了一圈。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确定要说吗?
事涉两位皇子的家眷,可谓是天家机密。
固安县主抬起头,目不斜视地看向圣人。
圣人抬了抬下颌,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示意固安县主说下去。
固安县主埋下头,突然有些拿不准圣人的想法,略微迟疑后,轻声道,“臣先一步到,看到端王侧妃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手里拿着一支簪子,簪子上滴着血。而曹家姑娘脖子上满是血迹,左尚书家的三娘子一边扶住曹家姑娘,一边挡住侧妃,或许是怕侧妃再次疯癫,暴起伤人。”
固安县主,把这个行径钉成了张氏疯癫暴起。
含钏轻轻闭了眼。
不行。
不能只钉成张氏疯癫,这样只有张氏一人被赐死,三皇子这位活该千刀万剐的始作俑者岂不是再一次踩在女人的白骨上逃过一劫?
三皇子埋着头,手紧紧捏成一团,目光阴翳。
哪里出错了?
老四呢?
老四在哪里?
三皇子微微蹙眉,不着痕迹地痕迹抬头看了看,没有老四的身影。
三皇子与曲贵妃的目光在空中轻轻碰撞。
曲贵妃快步走上前去,一把搀住了含钏,眉头紧锁,语带哭腔,“..圣人,要不咱们还是进幔帐吧!臣妾看着曹家姑娘太心疼了...小姑娘脖子上一直流着血呢...”
这头说着话儿,那头魏东来带着太医,飞奔着往回赶。
还未待圣人发话,曲贵妃便手臂发硬地搀着含钏往旁边的幔帐走,龚皇后沉默地看了看圣人未有阻拦的意思,与二皇子相视一眼,二皇子便站了出来,面对诸人朗声道,“...看来今儿个的七星连珠,咱们是看不成了。既国医圣手已来,想必曹家姑娘必无大碍,诸位大人还请随我返还宴席罢!”
皇家秘辛,岂是如此好窥探的!
二皇子杵着拐,带着一众人往回走。
曲贵妃与左三娘一左一右地扶着含钏入了幔帐。
含钏真切地感受到左三娘扶住她的那支胳膊僵硬且冰凉。
含钏忍住痛,在衣裙下反手握住左三娘的手背,左三娘一惊,抬起头来直直撞入含钏温暖又坚定的目光。
宫中出来的女使动作麻利,飞快地隔好屏风后,太医请含钏躺下,仔细看了看含钏脖子上的伤,抿了抿白胡须,先撒了一层白药粉末,再拿布条为含钏缠住颈脖,等了一会儿见布条没有渗血了,方松了口气,垂首同站在一旁的曲贵妃福了身,“...曹家姑娘受的皮外伤,虽伤口较深,但到底没有伤到筋脉和青筋,如今止住了血,倒是好了。”
太医顿了顿,再道,“只是这条疤,因伤口太大太深,恐怕很难完全消除。”
曲贵妃怜惜地抚了抚含钏的额头,“怪可怜见的,遇着个疯的,也是我们老三的错处,到时叫他将张氏要么投到井里,要么挂到梁上...好孩子,咱们就当是被狗咬了罢...”
含钏偏过头,半坐起身来,靠在左三娘和小双儿的身上,目光清冷地看向曲贵妃,隔了一会儿方抿唇笑了笑,“贵妃娘娘此言差矣——狗咬了人,不仅要打狗,还打主人,否则再养下一条狗时,主人记不住教训,先头那条狗不就白死了吗?”
曲贵妃面色一沉,刚想说话却听屏风外窸窸窣窣。
圣人、龚皇后、三皇子、张氏、固安县主与曹醒紧跟着入内。
含钏艰难地抬起下颌,透过油纸糊成的屏风,隐约看到几个剪影,张氏被人摁住跪倒在地,三皇子紧跟着跪在了张氏身侧,曹醒与固安县主垂着头站在一旁,圣人与龚皇后一左一右坐在上首。
甫一进来,张氏便哭出了声。
语声凄厉悲惨。
“圣人明鉴!皇后娘娘明鉴!什么簪子!什么划伤!妾身当真一概不知啊!冤枉啊!是曹家那个贱人污蔑妾身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