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竟还有心思与我说笑,我还听说你惩处他的时候,一众闺阁小姐都在场。你还熟视无睹,把那帮小姐吓得够呛。”
谢珣道:“吓得够呛吗?我倒是不知。”
见他丝毫不在意的态度,郢王妃忍不住上火道:“程婴,那杨侍郎的公子算个什么人物,岂需要你这般大动干戈。你可知你当着这些闺阁小姐,这般行事偏激,日后京城之中会如何宣扬,与你名声也有碍啊。”
不怪郢王妃上火,谢珣本就是因为加冠礼出家之事,落了一个行事偏执的名声。
这一年来,她也有心想要给他挑选世子妃人选。
可是那些贵夫人虽眼热他尊贵身份,却也怕他真的不恋红尘,万一真将女儿嫁过来,他又再生出家念头,岂不是叫世子妃日后成了活寡妇。
如今倒好,竟当着这么多贵女的面儿,那般惩处杨公子。
岂不是让人更加畏惧他。
谢珣干脆问道:“母妃是怕别人多想,还是霍家多想?”
郢王妃被他问的有些哑口无言,待冷静后,她不由辩驳道:“竹韵有何不好?她乃英国公府嫡女,样貌、家世皆与你般配,这样的姑娘做你的正妃,才正是合适。”
谢珣没想到郢王妃,被戳破之后,还这般说。
于是他神色微冷:“母妃,若说这京城之中最不适合嫁给我的,只怕就当属这位霍家小姐。她姑母是谁,你不是不清楚。如今太子和三皇子,虽表面上还兄友弟恭,可私底下早已经势如水火。你选霍竹韵当我的正妃,这是要告诉所有人,咱们郢王府要站在三皇子这头吗?”
“当然不是。”郢王妃当即否认。
许久,她才低声说:“我知道按照你父王的意思,咱们就该给你选个家世一般的女子,可是程婴,母妃不想再委屈你了。”
凭什么她的儿子,身为亲王世子,便得只娶一个普通家世的女子。
郢王妃说:“况且霍竹韵也是太后看好的,太后也是心疼你,不舍得叫你娶的太低。”
谢珣淡然道:“对我而言,娶不喜欢的女子,才是委屈。”
“竹韵样貌出众,知书达理,琴棋书画无一不精通,这样的姑娘你真的不喜欢?”郢王妃也是有些无奈。
谢珣见她还不死心,干脆把话说明白:“她便是再好,与我而言,也跟草木无疑。不喜欢便是不喜欢,这件事日后母妃不要再提起。”
与我而言,也与草木无疑。
这句话让郢王妃一时无言,连这般出众的霍竹韵,在他眼中都如草木,他究竟要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还是说他依旧还想要出家?
郢王妃面色发苦。
她问:“若是你不喜欢霍家的姑娘,京城那么多贵女,总能有你喜欢的。”
突然她抬头望向谢珣,声音迟疑的问:“你今日那般惩处杨家公子,可也是为了吓唬那帮贵女,让她们不敢心悦与你?”
“程婴,那日我问你,你可曾有心悦之人,你没回答母妃。今日母妃再问你一次,你可有心悦之人?”
谢珣望着郢王妃,突然说道:“母妃,我这样的人娶妻又有何用呢?你是忘记了师傅说过的话吗?”
郢王妃浑身一僵,脸上忽然竟是带着似哭似笑的表情。
“母妃如何敢忘记。”
“师傅说我幼年中毒,恐怕不得长寿,其实这已是安慰你们的话了。”
他如此说,郢王妃是真的不敢再提娶妻生子这样的话,生怕惹得他难受。
待郢王妃带着丫鬟去了法会,晨晖就从外面进来。
“主子,方才侍卫来报,今日寺庙中还来了一波来历不明之人,他们目前就藏在参加法会的信众当中,只怕是有所图谋。”
谢珣沉声道:“你派人暗中盯住定国公府的世子爷和世子夫人。”
晨晖正要点头称是,就听主子再次开口。
“把清明叫过来,保护好她。”
晨晖神色一滞。
公子的语气平缓,提到她时,也是不紧不慢。他虽未明说这个她是谁,晨晖却已经清楚,公子口中的她,指的是那位沈三姑娘。
自打清明回府之后,便一直念叨着的三姑娘。
晨晖转身后,谢珣站在原地,却未回静室。
哪怕是在这个,他无比熟悉的佛门清净之地,他似乎也找不回以前的宁静。
母妃的话,就像是一柄利刃,活生生的剖开他的心,叫他再也无法回避这个问题。
他可有心悦之人?
没有。
谢珣心中并无心悦之人,他如此告诉自己。
可是脑海中,却仿佛有另外一个轻微的声音,一直在响着。
这个声音在说——
谢珣无心悦之人,程婴却有了忍不住想要保护的人。
第37章
沈绛安坐在位置上, 眼眸微垂,似沉浸在这法会的庄严肃穆气氛之中。
直到门口再次出现一道身影,这次竟不少人纷纷起身,沈绛顺势抬头看过去, 就见这次是一位贵夫人。
沈绛在朱颜阁这么久, 也见过不少京城贵夫人亲自过来买东西。
可是不管是哪位, 都没有眼前这位, 给她的感觉来的惊艳。
说来沈绛本就生得貌若天仙,大约是瞧惯了自个的脸, 眼界不免被拉高。寻常难有人能入得她的眼。
说来头一个叫她觉得惊艳的人,便是三公子。
他虽男子, 但是容貌之清俊却再无人能出其右。
没想到第二个叫她看得挪不开眼的,竟是一位贵夫人。她容貌看着虽不是年轻姑娘那般芳华正茂,但是却有一种岁月沉淀的端庄华贵。
待仔细瞧着, 又隐隐有几分眼熟。
只是沈绛又想不出, 究竟是像谁。
“这位是?”她轻声问身边的方宝宁。
方宝宁凑到她耳边, 将声音压的极低极低:“是郢王妃娘娘。”
郢王妃?
沈绛略震惊的看过去,又想起之前那些贵女们闲聊时, 说起郢王世子因不喜每次出现时,旁人都要盯着他的脸看,便时常戴着面具。
若是郢王妃是这样的容貌, 倒是能理解那位世子殿下的烦恼。
想必他的模样,确实足够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只是不知这位殿下与三公子比起来, 谁更胜一筹呢。
肯定是三公子。
沈绛心底又不由自主想起程婴的模样, 特别是第一次在那个破庙中相遇, 外面银色闪电照亮破庙时, 他的样子她的眼前划过。
那颗红的仿佛要灼烧起来的眼尾痣, 历历在目。
或许是第一次太过惊心,之后沈绛与他在一起时,都不会去看他那颗痣。
仿佛看了一眼,就会被勾魂引魄。
就在沈绛心思浮动时,外面却出现了变化。
天际骄阳正暖,巍峨雄伟的佛寺宝塔沐浴在一片璀璨的金光中,一旁的佛殿庙宇,香火不断,渐渐汇集的信众垂首默念,竟在广场中形成阵阵梵音。
一阵清越的诵念声响,广场上的人群纷纷抬头,所有屏息望着前方。
佛殿内的一众贵人,也纷纷朝殿外看过去。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两列手持法器的僧人,而走在正中间穿着红色金纹袈裟的男人,头戴赤红僧帽,缓步而来,步履从容。释然法师过分年轻的面孔,此刻透着淡然出尘,不带一丝世俗气。
他沐浴在从天际处弥漫而来的璀璨金光,圣洁庄重的袈裟,被照的越发熠熠生辉,仿佛有佛光在他周身笼罩。
梵音响彻广场,所有人注视着他,不由自主的双手合十,面带庄重。
待释然坐上布置好的高台,眼眸微垂,整个人犹如端坐在云端。
此刻每个人仿佛都能从他身上,看到那种超然物外的佛性。
直到他缓缓开口,一道醇厚的声音响起时,信众满脸虔诚的听着他诵念出的每一个字。
佛殿内的众人也凝神静气,听着释然法师的宣讲。
沈绛却从先前的心思抽离回来,重新思考,待会如何与大姐姐见面。
刚才大姐姐分明看见她,却克制住不与她相认,这正是印证了沈绛的想法。如今大姐姐在定国公府并不自由。
只怕她身边那个嬷嬷,就是监控她的人。
法会持续了整整一个时辰,待结束时,信众们似乎依旧意犹未尽。
反倒是佛殿内的贵夫人和千金小姐,已有人脸上露出疲倦之色。
于是结束时,立即有知客僧过来,护国寺早已备好了素斋供各位贵人享用。护国寺的素斋在京中本就有名,听闻太后娘娘来礼佛时,都要吃上一碗素面。
因此众人纷纷起身,前往斋堂。
方宝宁见沈绛不急不慢走在最后头,她不由着急道:“殊音姐姐就在前面,咱们现在就过去吧。”
“不急。”沈绛低声说,随后她有些歉意的问:“宝宁,待会你能帮我把那个老嬷嬷引来吗?”
方宝宁看了眼:“就是刚才拦着不让咱们见殊音的那个老嬷嬷吧。”
她朝前方瞧了一眼,再次确定。
“说来这些高门大户的嬷嬷,仗着自个辈分高,伺候过家中长辈,只怕没少在殊音姐姐面前摆谱。要不然我看殊音姐姐脸色如常,哪有她之前说的什么不适。”
她们两人走在最后面,说话声音又小,方宝宁忍不住替沈殊音抱不平。
沈绛眼眸微沉,哪怕方宝宁不说,她也知如今大姐姐的情况,只怕比她预想的还要差。
到了斋堂后,众人分桌而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