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纷飞看那战场,谁愿意孤独留在中央?铁马金戈空自辉煌,马儿我能往何方?
浊酒一杯再加胆量,敢问世间不平乱象?管他面前障碍多强,誓把乱世化呈祥!
化敌为友共存何妨?好汉何须拨弄刀枪?携手一家踏步前方,愿世上永无战场~~~”
苍凉的歌声响彻夜空,辛夫大笑,旋即高歌而走。
眼瞧着烟雨绵绵中的背影远去,季然鏮噹一声,把精铁剑送回剑鞘,苏昂则是轻轻笑了,因为他知道,自己以后很难见到辛夫了。
愿世上永无战场?辛夫这个邦亡人眼瞧着战争就要开始,绝不会留在很可能成为战场中心的南荒之地。南宁里属于东山亭,东山亭属于轩水乡,轩水乡属于陈安县,而陈安县则是沉星郡最南方的县城,和西楚的距离最近。
厌恶战场的人要躲藏了,而他苏昂,却要迎难而上!
太平!动乱!战争!盛世!
人不知危难不成良材,天地不经血腥就无有更改!战争的黑色浪潮会从中都城卷起,和西楚的刀锋疯狂碰撞,而苏昂自己被卷进了浪潮的澎湃里,要一步步,离风暴的中心越来越近!
虽然,此时的他只是一个小小的亭长,只是浪潮里的一滴不起眼的小水珠,但苏昂坚信:逆流而上,方能扬帆千里!
成圣、归家,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出来吧。”苏昂再次坐下。
这个房间里,除了自己和季然以及刚刚离开的辛夫以外,很久前就多了一位,只是鬼灵藏踪匿行的本事太强,要不是恩师唐伯虎提点了一句,苏昂还不知道房间里多了个人。
雪白的纱衣洋洋洒洒,女鬼莜从房梁落下,眼神复杂的看苏昂:“为什么不肯杀了奴家?奴家是统管行道附近的三个女怪之一,你完全可以把前任亭长的死栽在奴家头上。”
对此,苏昂不想回答。
给前任亭长报仇,这是功绩,但前任亭长不是女鬼莜杀的,说他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也好,说他袒护朋友也罢,总之不想杀,那就肯定不会杀了,而且有一点,确实得考虑一下。
县狱掾要派人勘察确定左更的死,一定会揪出自己和女鬼莜联手的事情出来,这是犯了律法,得寻找个好的借口,让别人无话可说。
手指在太阳穴上揉了揉,苏昂站起来,对女鬼莜笑道:“咱们一见如故,又经历过两次同生共死,不如义结金兰?只是,要委屈你做个妹妹了。”
义结金兰就是兄妹,自己再放话出去,把女鬼莜救过自己的事情一说,任谁也挑不出毛病来,这是私人之间的交情,就和‘同流合污’没关系了。
再说了,兄妹之间以兄长为尊,就和瑶国的主流思想冲突不大,苏昂等待着,相信以女鬼莜的聪明机智,一定会答应下来。
然而此时,女鬼莜眼神闪烁。
稍后,忽的盈盈下拜,双手高举,幻化出一盏香茶奉到苏昂的面前:“从今往后,女鬼莜改名山鬼莜,干爹在上,请受女儿一拜!”
“咳咳!”
季然咳嗽起来,苏昂也被吓了一跳,但在惊愕过后,两人都开始思考。
是女儿的话,那就更没问题了,瑶国律法森严,然而父子、父女的关系还要在律法之上,儿女不能忤逆父亲,要是有所忤逆,父亲打杀儿女都是无罪,从这一点上,没人能攻讦于他。
只是这茶,有些不容易喝啊。
苏昂看向女鬼莜,笑一笑,女鬼莜淡青色的嘴唇就两边翘起,对他送还的笑靥,像是一朵星夜里的昙花刹那绽放开来。
“干爹,请饮茶。”女鬼莜再次说道。
“叫义父吧,这干爹……有些不好听。”
“干爹,请饮茶!”
“……”
茶水清香,带着鬼灵的韵味在口中由苦涩转为甘甜,顺着喉咙流到腹中,就觉得一股热气顺着小腹升腾而起,四肢百骸是说不出的轻松快慰。
苏昂只觉得特别放松,拍拍脸颊道:“说吧,想要为父许下什么样的礼?”
第二天清早,雨后的湿润让得满山的野花盛开,苏昂等人也不着急,顺着山道行走,有女鬼莜在,行道附近的鬼灵精怪都奉上山花野果。
等到了东山亭附近,马背上和驴脖子上都已经满当当了,灰驴最开心,不时扭过脖子,啃一口酸甜可口的野果吃。
“等到了亭部,邮卒高歌,给本求盗找一些大瓮来,本求盗用这些野果弄出果酒后,你陪亭长大人和本求盗小酌几杯。”
遇见苍狼白鬃后,季然对小邮卒的态度就不一样了,那天高歌饱饮鹿血,又披上鹿皮,分明是想把闻到血腥味的精怪引走,这邮卒看起来懦弱,但是对他和苏昂挺好,不管是不是因为他们是上吏的关系,季然都承这个人情。
可被他喊着喝酒,邮卒高歌又哆嗦了,想想都怕。
看着这两个活宝,山鬼莜吃吃的笑,苏昂也笑了声‘别逗高歌了’,往前看时,脸色却蓦然一变。
前方就是东山亭亭部,而亭部的门前,有很多人在等。
放眼看去,都是些半大的少年,正值下午,应该是少年们舂谷修行的时辰,但修行的少年都被赶在亭部门口,春雨刚停,春露还重,他们浑身湿透,冻得直打哆嗦。
大马猴似的麻腩踹了他们几脚,他们连忙摆出兴奋的表情,大声的欢呼起来。
“吩咐亭父茂镬,给孩子们熬煮姜水。”苏昂吩咐高歌。
“得令。”高歌惯常的应声了。
而此时前方奔来一人,亭卒麻腩颠颠的跑过来,见人就笑:“亭长大人终于回来了,您走得匆忙,连名字都没登上镇碑,小人就帮您登上了,咱们东山亭的众生愿力呐,没浪费,哈哈没浪费。您看,咱们东山亭的少年们都盼着您呐,专门过来迎接您,这都等一整天了,怎么赶都赶不走。”
闻言,苏昂还没吭声,马背上照顾女鬼莜的小奴鸢就怒了,昨夜苏昂说过这事,要不是有人在镇碑上乱写了名字,莜姐姐也不会受伤!
“莜姐姐,”小奴鸢唤了一声。
魂魄还有些半透明的山鬼莜笑了一次,弹小奴鸢的小鼻子道:“你是干爹的五妹,可不能叫奴家姐姐。”
“你们各交各的。”
苏昂回了一句,也不搭理亭卒麻腩,驱使灰驴往亭部走去,麻腩还要追着奉承,忽的被人踹倒在地,看见是高歌动的手,立马怒了。
“哎呦小矮子,你敢对某动手?”
小心看了苏昂一眼,发现苏昂没有回头,麻腩周身熥起铁青色的妖息,冷笑着抓向只有他腰肢高的邮卒高歌,却没想到眼前一花,胳膊腿儿的关节都被柴刀的刀柄击中,紧接着三丈绳索缠绕开来,把他死死捆了。
他还想反抗,看见绳索的长度、材质,吓得浑身冒汗,朝着苏昂的背影呼救:“亭长,哎呦亭长大人呐,这小矮子竟然敢拿您的三丈绳索!”
三丈绳索代表亭长执法的威严,这是告状了,可苏昂一直往前走,没有回头。
倒是亭卒高歌怯生生的道:“亭长大人有令,回亭部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让我抓你,我怕打不过你,亭长大人就给了我三丈绳索。”
怕打不过我?一招就把我打趴下了好吗?等等,刚谁打趴下的我?
亭卒麻腩终于回过神来,傻乎乎的看着他跪着也没他高的小矮子。刚才是怎么回事?难道说:被他欺负从来不敢还手的小矮子,一下子就打趴下了他?
不,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亭卒麻腩跪着往前爬,冲着苏昂的背影喊:“亭长大人,麻腩没罪,没罪呐!就算抢过他一双破鞋,不不不,是您给的细布鞋,但也犯不着用三丈绳索啊!这三丈绳索捆的都是盗匪,小人没犯这么大的过错!”
“你有多少过错,得算过才清楚。”苏昂淡淡的道。
到了亭部门口,苏昂下了灰驴,让小奴鸢带着山鬼莜找房间休息后,又看着高歌和亭父茂镬照顾那些少年,稍后,敲了敲手里的血中无常扇。
“季然兄。”他唤了一声。
“下吏明白。”
不用苏昂多说,季然就含笑应了,他和苏昂的想法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