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修衣道:“傻孩子,这位恩公大仁大义,本就打算帮咱们呢,对不对?”少年俊脸苦恼,愣愣不语。
形骸看这对母子,不禁想起自己母亲来。他母亲也是一位青楼女子,与自己从小分别,始终无缘相见,此时更不知她是生是死。如今这少年与他母亲其乐融融,感情极佳,形骸为之打动,已有相助之意。
他又想道:“我与梦儿总要翻过那山谷,过了山谷,离雪仙山不远,倒也算得上顺路。地仙派门中争权,我对政事看得不甚明白,可梦儿如何能不知利害?待我与她碰面后告知此事,她自能拿的定主意。”
他思索完毕,道:“好,我就送你们一程,只是我另有事务在身,你们可有隐秘的藏身处可以暂避?”
利修衣喜道:“恩公真是大好人。离此不远,有个大唐派,大唐派的掌门人是我的师父,恩公只需将咱们送到大唐派里暂住即可,走水路也就半天路程。”
形骸曾听袁蕴说起江湖各门各派,对这大唐派略有耳闻,点头道:“是‘木海无涯’木辉掌门?听闻此人曾是风圣凤颜堂的一代宗师,后来自立门户。”
利修衣道:“是啊,正是他。恩公当真渊博。”
白雪儿道:“木辉前辈或许知道这儿龙脉乱象的缘由呢?”
形骸道:“那咱们即刻出发。”
利修衣、拜桃琴大喜,又道谢一番,利修衣对青楼众女说道:“姐妹们,出了这等大事,我不愿连累诸位,咱们暂且别过,等拜墨向前辈击败叛徒之后,我再回来重新开张。”
众女子平素受这利修衣恩义,对她感激至深,恋恋不舍,利修衣每人分发盘缠,尽数遣散后,与形骸、白雪儿出镇。
形骸以指路为马之术来到河边,又召来一只乌篷船,拜桃琴与少年皆看得啧啧称奇,双目放光,白雪儿叹道:“你俩真没见过世面,这对我师父来说是小菜一碟。”
那船也无需人力掌控,自行朝前行驶。形骸见河面宽广平静,波光粼粼,于是走入舱内,只听拜桃琴问道:“利哥哥,你我分离之后,你是怎么把他们骗到你娘那儿去的?”
利哥哥笑道:“这还不简单么?我假装胆小怕死,对他们说:‘桃琴儿妹妹人机灵,你们那些朋友定然捉她不住,我却知道她会去哪儿。只要你们不杀我,我就带你们去。’他们全不将我放在眼里,便傻乎乎的上了当。”
利修衣手指在利哥哥额头上一点,啐道:“算你小子机灵,知道来找你娘。”
利哥哥歉然道:“娘,我这法子是不是太没轻重了?险些害了娘你受苦。”
利修衣微笑道:“世上男人一见了老娘我,各个儿心慈手软,绝不会动我一根手指头。莫说是那些个黑袍蠢货,便是青云爵爷,不也对我脸红心跳,言听计从?”
形骸怒道:“本人已有心上人,岂会再对别的女子动心?我拔刀相助,乃是侠义心肠,怎地到你嘴里,成了个别有心机的无耻之徒?”
利修衣道:“是我失言,爵爷莫要见怪。”又对她儿子说道:“歌儿,你过来,向恩公磕头。”
形骸心想:“原来这孩子叫利歌,他是不是龙火贵族?若是,明年他与这拜桃琴就可龙裔出山了。”回忆起年少之时,往事历历在目。
利歌儿向形骸磕了三个响头,形骸也不避让,在利歌儿肩上一按,只觉他虽练有龙火功,可仅在第一层,并未觉醒。
利修衣道:“爵爷,我这孩子聪明极啦,你有什么厉害功夫,能不能传他一些?好让他觉醒过来。”
形骸摇头道:“此事全看天命,天命若有,他今年必能醒悟,若到了十五岁,那一辈子只能当个凡人。此节夫人想必也清楚。”
利修衣神色失望,在利歌儿脸颊上一亲,道:“算啦,我就这么一个孩儿,无论他怎样,总是我的宝贝。”利歌儿眼眶一红,道:“娘,孩儿定会全力以赴,绝不辜负了您。”
形骸心中感触良多:“咱们龙国宗族孩童,从小琴棋书画,四书五经,习武练功,一个个儿都绷紧了弦,卯足了劲,没一天不劳累过度,似乎如此就能觉醒过来,若不觉醒,这辈子就黯淡无光似的。这位利夫人自身是龙火贵族,却让这利歌享尽自由童趣,这才是母子应有的模样。她...为何甘愿到青楼为妓?”
他问道:“这孩子的爹爹呢?”
利修衣脸色一变,道:“死着,活着,谁知道呢?他快活完了就抛下咱们母子,我也懒得想他。”
形骸道:“若父母皆是龙火贵族,则后代十有八九可能觉醒。”
利修衣眼神惊喜,却又抿嘴不言,似乎不想利歌担子太重。
拜桃琴拍手道:“我爷爷很看好利哥哥,利哥哥的药理医术全是爷爷所传。他老人家眼光好,绝不会弄错的。若非咱们地仙派的人要改姓拜,利哥哥也是大姓,更改不得,他早就收利哥哥做徒儿了。”
形骸暗忖:“利夫人纵然是十大宗族的龙火贵族,可毕竟是个....是个卖身女子,而这利歌儿也非沉折师兄那般的天赋奇才,为何地仙派的大人物会器重他?龙火贵族大多高傲,疏远凡人,尤其是这等德高望重者如何会与三教九流之人结交?至于放任他孙女来找利歌儿,更是匪夷所思,除非....”
他想到利修衣提及利歌儿生父时的神情,心下啼笑皆非,不愿深思,思绪转动,又想道:“地仙派中那意图篡位之人胆子不小,可计策漏洞极多。拜墨向是拜无殇亲自指定的继任者,即使那人一时得逞,若拜墨向将此事告知拜无殇,此人岂不立时有杀生之祸?除非此人有更大的靠山,不惧拜无殇干预。”
正思索间,河面哗哗声响,乌篷船微微晃动,利修衣惊呼道:“有敌人!当心他们凿船!”
形骸道:“这乌篷船乃是我真气所召,如有破损,我立时能够修复。”
一极瘦的汉子出现在船舱门口,朝里头一看,喊道:“果然在这儿!”一剑斩出,一股绿雾飘向众人。
拜桃琴花容失色,喊道:“拜鞘师叔?耗尸毒?”
形骸右臂长出,拿起剑鞘,稍稍圈转,左手剑刺了过去,绿雾折转向拜鞘,那拜鞘大骇,一个倒翻,落入水中。
利歌儿赶忙从衣兜中取出解药,分给众人,道:“以防万一,大伙儿都吃一颗,不然一时半会,气力就会耗尽,小命也难保了。”
形骸走出船舱,见拜鞘在水面上奔行,紧追乌篷船不放,这是龙火功水行的功夫。形骸命乌篷船停下,自己也于水面站定,所用的是麒麟法蝶的祝福。
拜鞘疾奔而至,长剑横过,倏然刺出二十剑,剑上毒气弥漫,形骸用剑鞘一挡,长剑一振,剑光毒气再度反弹,拜鞘怎料这苦练一辈子的患病牡丹剑法无效,仿佛见了鬼般魂飞魄散,往水下一潜,躲开毒气。
拜桃琴奇道:“这春色满园是我地仙派中威力极大的一招,为何青云爵爷也会用?”
白雪儿哼哼笑道:“这是平剑的功夫,是当世剑神所传的绝学,地仙派功夫再厉害,又如何及得上这等仙剑一击?”
拜桃琴道:“是吗?这里头是何道理?”
白雪儿从未听形骸说过,生怕穿帮,丢了颜面,忙道:“这是本门机密,不足向外人道来。”
利歌儿看得心醉神迷,双手忍不住颤抖,拜桃琴奇道::“利哥哥,你怎么啦?”
利歌儿道:“我也不知对不对,好像那位行海恩公用剑鞘感应敌人剑上真气,随之震动,才能将敌人剑招一一化解,如数奉还。”
白雪儿“嗯”地一惊,忙道:“你....只不过是信口胡猜罢了。”
利歌儿摇头道:“我能听见爵爷剑鞘在颤动,与敌人剑刃颤动情形一模一样。”
白雪儿、拜桃琴说道:“真的?咱们怎么听不见?”
利修衣也钻出舱来,笑道:“我这孩子平素耳朵就好,再细微的声响也听得见。”
形骸将众人交谈听在耳中,心头震惊,望向利歌儿,暗忖:“若他当真能听得到,此人才能之强,绝不在我与沉折师兄之下。”
扑通一声,水面裂开,那拜鞘再度跳上,人如飞鱼,剑上闪闪发光。形骸缓缓举起剑鞘,敌人招式半途而废,身子失衡,摔到水里。形骸挥出一道剑气,那剑气也是宛如鱼跃,落在远处。
利歌儿神情激动,忍不住左右手分在两旁,模仿形骸剑招。形骸见他真气低微,可手掌震荡,似乎与拜鞘那一招别无二致。
形骸点了点头,手往水中一打,只见雷光一亮,那拜鞘惨叫着跳起。形骸也不追击,慢慢走向拜鞘。
拜鞘心里生出希望:“这小子不精通水行真气,在水上行走缓慢。”双手握剑,斜着劈向形骸肩膀,正是一招“劳燕分飞”。形骸将剑鞘横着,将拜鞘剑招弹开,随后又是一剑,手法虽不如何相似,可剑意与那拜鞘一模一样。拜鞘额头上湿漉漉的,不知是汗水还是河水,脸色惶恐,在水上急退,可再不敢钻入水底。
两人交锋,拜鞘冲前退后,攻得不亦乐乎,形骸则动作缓慢,只是被动反击,数十招不分胜败。白雪儿大感纳闷儿:“爵爷连马炽烈、侯亿耳都不怕,为何胜不了这拜鞘?莫非这拜鞘竟是个惊世骇俗的大高手?”
利歌儿则喜不自胜,看了许久,蓦然醒悟:“青云爵爷比这拜鞘高明太多,他是....是故意让我学这门剑法的?”
他所猜半点不错,正是形骸念及他们母子情深,而这少年才智难得,有心让他领悟绝甲剑神的这一门神功。这平剑虽是举世无双的武学,但无需过人的真气,一样能够运用自如,所看重者全在于修习者悟性,即使利歌儿不觉醒,只要剑术精湛,一样能使用这平剑克敌制胜。
利歌儿闭目片刻,蓝宝石般的眼睛朝形骸眨了眨,形骸旋即出手,那拜鞘大叫一声,血如泉涌,身子消失在水下,不久鲜血浮起,染红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