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半夜,孟家军依计攻城,谁知城墙上乱作一团,防备如同薄纸一般。众将以为是诱敌深入之计,暗暗心惊,犹疑不决,但军法如山,既然形骸要他们打,他们非打不可。
于是咬牙挺进,一举攻破城门,藏家军军心大乱,被杀的溃不成军,卯时已经破城,将士惊喜不已,有知情者暗暗猜测:“莫非是元帅的计策奏效了?”
孟家将领冲入府衙楼,见一人坐在园中,正小口饮酒,神态悠闲。众将定睛一瞧,惊喜交加——饮酒者不是旁人,正是自家元帅。
副将孟浩燃喜道:“大人,你到底有何妙计,竟令群贼无首?”
形骸答道:“哪里有妙计?我靠的纯是蛮力罢了。”
众人不明所以,跑到大厅一瞧,更是惊得目瞪口呆,胆战心惊,那屋中满是死人,人头滚遍四方,血喷的到处都是,景象当真惨烈。有见多识广者辨认尸首,认出各个儿是藏家龙火功猛将,更是敬畏:“将军他一个人杀了这许多高手,咱们才能顺利破城,如此神功,如此妙法,果然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此后,形骸命道术士前往鸿钧逝水,调度龙脉,布下除灵大阵,同时命孟浩燃审问俘虏,愿投降者饶了性命,不降者统统杀了。形骸心想:“我这双手一直不愿染上同胞的血,故而处处留有余地,但除了骗我自己,又能骗得了谁?早在麒麟海时,我就已非无辜之人。”
为了利益,为了爱情,如今的我,终于能毫无顾忌的杀人。
我与当年那孟旅、吴去病已再无分别。
除了我比他们更强,强的多。
过了数日,消息传来,将众人心头喜悦一扫而空:其余五支军团被藏家打得落花流水,狼狈而逃,有两支部队联合后,又被藏家、裴家联军包围,困于雷城,派人向形骸求救。
形骸不禁发愁:“裴克用的战略无疑正确,但到了战场上,正面交锋,咱们远不是藏家对手,即使小打小闹能占些便宜,但大战必败,又有何用?”
他本想分兵留守这舱州,自己率五万人马救援,但众将领商议道:“大人,藏家兵力鼎盛,咱们孤掌难鸣,这城是万万守不住的。不如十万人全部带走,坚壁清野,放弃此城。”
形骸无奈,采纳此策,全军撤离。他想起己方好不容易布好阵法,又不得不消除,随后加以破坏,以免为敌人所用,实在可惜,但别无他法。
行军路上,与藏家的游击部队打了几场,好在己方道术士多,召唤元灵,侦测伏兵,效用如神,敌人非但没占到便宜,反而吃了些亏。
大军来到近雷城三十里处,形骸找到一处混沌离水。他下令停军,与其余道术士在这龙脉聚合处感应龙脉,改变天气,半天之后,大雾茫茫,笼罩全境。全军见状,无不异常惊讶。
众道术士召来许多叫做‘雾蛇’的元灵,缠绕于先锋军身上,被这雾蛇缠身之人,有看透浓雾的本事,如此一来,形骸他们可行军无碍,敌人却无法发现他们。
借大雾掩护,形骸下令急行军,一天之后,抵达雷城之外,裴、藏两军全无防备,遭受痛击。纵然敌方作战威力远胜过孟家军,但形骸亲自上阵,招来雷云巨浪,山崩地裂,终于粉碎敌人阵势。城内的孟家军见有机可趁,一齐夹攻,敌军更是抵挡不住,没命价逃离战场。
形骸本想趁胜追击,全歼敌人,谁知追了十里地,又有一支藏家军团前来接应。形骸意欲迎战,但忽然间心神不宁,浑身颤栗,仿佛体内经脉不听使唤。他想起当年在麒麟海的后矿山里,由于杀了太多奴隶,也曾有这样情形,登时醒悟:“我已亲手致数千人丧命,心防即将崩溃!”他一生中除妖降魔,极少滥杀凡人,因此忘了觉醒者皆有极限。
由于这症状,他无法再战,当即下令撤回雷城。道术士召来大风大雨,隔断路途,而敌人也忌惮形骸,不敢急追,大军才得以全身而退。
回到城中,与另外两支兵马统帅碰面,一人是川家的川南,一人是叫做利查图,这两人见到形骸,尽皆感激涕零,又露出极为惭愧之色。
形骸问道:“两位作战时遇上什么情形?”
川南叹道:“王爷,我等围攻秦州,谁知久攻不下,过了四天,敌人救兵到了,双方平原交锋,唉,藏家兵威,果然锋芒极盛,正面迎战,只怕天下无....”
川南身后一道术士怒道:“我说要借助龙脉之力,布一个漩涡大阵,川南将军却横加阻挠!”
川南喝道:“贵侄儿,你这不是冤枉人么?战场上瞬息万变,哪有时间让你布阵?”
川贵道:“交战时不能布阵,但围城时明明有大把余裕,而且那混沌离水就在咱们扎营处不远。”
形骸止住两人争吵,又问那利查图,也是类似的战况,他只命军中的道术士召元灵、妖魔侦查作战,却不愿采纳布阵之计。川南、利查图皆是山剑天兵派出山,统兵打仗,自然了得,但对道术士天生不信任,但事已至此,追究也无意义。
众人见形骸脸色惨白,呼吸不畅,似乎得病,皆慌忙问道:“王爷,你受伤了?”形骸被封为公爵,根据龙国规矩,公爵领地、俸禄等于王爵,但王爵尚比公爵稍稍尊贵些,因此遇上公爵,索性以“王爷”称呼,以示尊敬。
形骸道:“不瞒诸位说,我这两天亲手杀人太多,破了界限。”
川南放心下来,道:“原来如此,王爷莫要担忧,这状况并无大碍,一天之后就能好转。”
利查图道:“但是好转归好转,暂不可再杀戮过度,否则症状会愈演愈烈,一发不可收拾。”
形骸皱眉道:“如今战况焦灼至斯,我岂能避而不战?”
利查图笑道:“王爷,如今咱们三军齐聚,手下精兵十数万,良将数以千计,若要杀敌,何必自己动手?”
形骸咬咬牙,无奈笑道:“敌人是藏家,也是精兵十几万,良将上千,老兄有把握打得赢么?”
利查图、川南脸上变色,都叹道:“王爷,实话实说,无论是咱们本家的军团,还是孟家拥有的军团,都远不是藏家的对手。”
形骸道:“那不就结了?闹了半天,我若动不了手,咱们就只有落荒而逃的份。”
利查图趁势说道:“王爷,依我之见,如今这雷州内粮草不多,咱们纵然人多,但敌人也会越来越多,不如....不如就此撤军,返回皇城?”
川南点头道:“是,此时撤走,敌人不敢追击。”
形骸即使再拙于兵法,也心知不妥,说道:“雷城是入京的门户,若雷城失守,敌人离京城不过三百里之遥,当中即使有关卡,也不过与雷城城墙相当。若在这儿不战而退,接下来几关也守不住了。”
利查图愁眉不展,道:“大人,咱们统兵打仗,最要紧的,便是统揽全局,不可计较一城一池的得失。先前六大军团出征,如今只剩下你我三支,其余三支已然溃散回朝,咱们唯有集合全军之力,占据天险,与敌人决一死战。”
形骸思索片刻,道:“但今晚不成,我这军团匆匆忙忙赶来救援,若不得休息,只怕离城不远,就会被敌人追上。”
川南、利查图见他同意撤军之事,皆感欣慰,道:“王爷,那咱们就休息一晚,敌人刚吃了大亏,今夜明夜绝不敢进犯。等过了两天,咱们请道术士施法念咒,招引雾气,把城墙掩住,神不知鬼不觉的就能离城而去。”
形骸答应下来,登上城楼,望向远方,见敌人缓缓推进,空中飘扬的大部分是“裴”字旗。
裴家海军,天下无双,陆军也绝非等闲,在十大族中仅逊于藏家,裴家中站在孟轻呓一边的,不过是少部分人,因裴若这层关系而来。瞧敌人兵力将近二十万,当是裴家的主力。
裴家中武功高强的龙火贵族也不在少数,或许集中于眼前这支兵马中。形骸可以败退,但在退走之前,他不禁问自己:“我还能再做些什么?”
他紊乱的心已然平静,经脉恢复如常,因为放浪形骸功的缘故,他复原起来远比寻常觉醒者快。
他目光望向天空,夕阳落山,夜幕将要降临了。
....
至夜间,形骸犹如梦影一般,隐入黑暗,来到裴家大营中。他招来六个小元灵,命其化作虚体,搜寻敌军主帅所在。
觉醒者都有心灵的界限,形骸或许无法杀许多人,但只需杀一、二人,就已经足够。
他也明白此举甚是卑鄙,但正如藏高虎所说,战争之中,为了获胜,何必计较手段?
形骸并不擅长领军作战,他从小到大,面临真正的强敌,几乎都是独自应付。他不是个好将军,更不是个好元帅。
但他是顶尖的道术士,也是最危险的刺客。
那元灵还报,形骸再度隐形。
他找到那大帐,两个穿铁铠的龙火贵族守在外头,形骸打出梦魇掌力,将两人迷住,难以动弹,再穿透帐篷,进入其中。
帐内是一年轻英俊的将领,还有一长白胡子的老将军,两人正商议明日作战之事。
老将军忽地欣然笑道:“侄儿,真想不到她居然会答应。”
那侄儿露出腼腆之色,似乎想到了心上人,道:“叔叔,你莫说她的名字,咱们……先谈正事如何?”
老将军拍手笑道:“是,大战在即,谈及婚事,未免不太吉利。不过我还是想说,苍苏,你与她当真是天作之合,你武功高强,为人沉稳,据说当时咱们裴家所有受推荐的年轻子弟之中,她第一眼就看中了你。若没有你,咱们两家岂能如此痛快的联手?也是老天眷顾,合该咱们一脉该当发扬光大。”
裴苍苏道:“八字还没一撇呢,孟家不易对付,那孟行海据传更身负神通,俗话说,强敌未灭,何以为家....”
老将军道:“既然如此,你又何必亲自前来?非我胆怯,我总觉得你身负重任,就不该身先士卒,置自己于险境中。今后作战,你切不可冲锋陷阵。”
裴苍苏昂然道:“叔叔何出此言?我自幼所学,为将者当亲临前线,激励属下,不可退缩。既然我受她青睐,更不能令她失望,令大伙儿失望。我要建功立业,闯出名堂,让她真正为我自豪。”
老将军笑道:“好孩子,好孩子,大伙儿都知道你勇敢,有你在此,大伙儿确实士气大振,谁也不怕死。不过咱们还是慎重些为妙。”
形骸隐约觉得他们似乎在谈与藏家一位重要女子的婚事,但也懒得猜测他们在说些什么。
老将军说的没错,这少年将军既然是裴家珍重的人物,他就该知道自己的斤两,自己的处境,自己的地位,自己该如何正确行事,才对大局最为有利。
该勇敢时就要勇敢,该退缩时就要退缩。这并非三心二意,也并非懦弱无能,而是真正的明智与勇气。
这少年满脸幸福与自豪,眼中闪烁神采,朝气蓬勃,言行中可知他心德高贵,他长得还与形骸有几分相似,这可真是巧了。
一时间,形骸几乎想饶了他,但这念头转瞬即逝,不复存在。
他闪身而出,一掌轻拍,正中裴苍苏后脑勺,裴苍苏身子一颤,软倒在地,当即气绝,全无半分痛楚。
老将军立时察觉,他练有风行龙火,双目明亮,登时看破形骸隐形,他扶着少年尸体,目呲欲裂,怒发冲冠,眸中含泪,大声喊道:“什么人!啊,你是....孟行海!你....你....”
形骸神色淡漠,道:“抱歉了,战事无情。”冥虎剑一斩,老将军多处要害中剑,倒在血泊之中,他或许本有第六层的龙火功,但在形骸眼前,已与孩童无异。
但老者临死前的喊叫远远传开,帐外喊声大作,有人朝此奔来,形骸已朝后倒退,飘然远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