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之前形骸将利玉玩打晕后,再用梦魇玄功的真气护住了他,防止他因受打斗波及而死。当形骸中了黑犬王邪法后,以梦魇玄功逃入利玉玩梦境之内,借此摆脱了那邪法,再趁黑犬王不备,逃离梦境,奋力一剑,终于得胜。
只是形骸因此受了极重伤势,左臂情形可谓惨不忍睹,体内气血翻涌,脏腑也痛如刀割。形骸不知这黑犬王是当真死了,还是被逐回妖界,暗自叹息:“逞勇好斗者,真是劳民伤财。仁者无敌,此言不欺。此地青阳教徒竟招来如此魔头,真是罪过罪过。”
他一拍利玉玩,利玉玩一个冷颤,立即转醒,见到形骸,吓得筋麻骨软,喊道:“都是....都是他们逼我的。”
形骸道:“小子,你给我老实点儿,把空龙派阴谋向你姐姐招出来,不然我一剑把你剖开了,当做下酒菜。”
利玉玩惨声道:“莫杀我,莫杀我,我...我一害怕就撒尿,味道难吃极了。”
形骸道:“有道菜叫‘撒尿人肉丸’,乃是奇珍佳肴,我要做菜,正仇找不到食材,你爱撒尿,那可正好。”
利玉玩尖声道:“我招,我什么都招,不要撒尿人肉丸!什么菜都不要做!”
形骸将他五花大绑,嘴巴堵上,塞在麻袋中,又忽然想道:“烧死富甲帮首脑者绝非黑犬王,他妖火虽强,但并非那吐焰功夫。而且他与我打斗时已尽了全力,却并没变成那蛟龙形状。杀人者另有他人!”
但空龙派首领承认派人刺杀风秋之事,又是为何?形骸记得在那屋里见到袭击共有两次,一次是寻常人物,被风秋等人轻易杀死,第二次才是那致命的妖火。那喷妖火的未必与空龙派一伙,至少此刻并不在这里。
想到此处,形骸心中一紧,生怕那强敌突然冒出来,于是扛起利玉玩,瞬息间已然隐遁。
.....
当形骸去找空龙派之际,利歌等人携劳北望回到宫中,利汀正自焦急,见众人归来,这才露出笑意。
梁兄弟除下面罩,说道:“主公!富甲帮三老已死,劳北望被捉拿归案。”
劳北望目视利汀,眼神中情绪复杂,似有些失望,又甚是关切。
利汀道:“你们做得很好。”又对劳北望说道:“劳伯伯,你做的可就不好啦。”
利歌道:“这位劳老爷子对你非但并无谋反之心,实则一心维护。”于是将富甲帮三老与劳北望言论复述一遍。他口齿何等流利,思路何等清晰,不一会儿将整件事说的清清楚楚。但他暂且不提她前往微雨遗迹的真正目的,只说富甲帮为了买卖兴旺,意图阻止空龙派政变阴谋,故而与劳北望碰面。
利汀难以置信,但利歌语气中有一股令人信赖之情,令她不得不信。她看了看梁兄弟,从他眼中得到肯定答复,皱眉道:“玉玩当真要反我?”
劳北望答道:“富甲帮查知他与空龙派的人厮混在一块儿。空龙派之人行事隐秘,近来有崛起之势,不得不防。况且富甲帮耳目众多,此事绝非空穴来风。”
利汀施政之道,最重视财政,在她治理之下,骨地长城虽然兴旺发达,但各个帮派却趁势兴起,在城中扎根散布。利汀纵然设法打压,但力度不够,以至于富甲帮、空龙派等势力做大,局面已有失控迹象。如今双方自相残杀,彼此敌对,对她而言实是一件好事。
她叹道:“你大可以告诉我,为何要与富甲帮密谋?老伯伯,你这条命险些保不住了,你知不知道?”
劳北望大声道:“当年你爹爹临终托孤,要我好好辅佐你,我岂会有背叛之心?但你这丫头做事易于冲动,有时往往一意孤行!我劝你莫要纵容空龙派蛊惑百姓,修建庙宇,你却不听,只要他们给钱即可!我要你限制富甲帮权势,你也不听,但求有利可图!我劝你莫要犯险前往微雨古迹,你还是不听!大人,你确实聪明武勇,但这份冲动委实不可取!”
利汀板着俏脸,道:“所以你勾结富甲帮,全是我的错了?”
劳北望低头道:“我....是为了你好,我听说你去微雨遗迹,全是为了那人....”
利汀身子一震,冷冷说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说话之时,手中已出现匕首,直刺劳北望心窝,劳北望神色愤慨,眼睁睁看着她下手。
利歌将劳北望一推,利汀匕首刺入利歌肩膀。辛瑞秀眉微蹙,立时拔剑出鞘,但利歌抱住了她,道:“没事,只是误伤。”
利汀不再出剑,但喝道:“劳北望是我的臣下!我要他死,他不得不死!你救他又有何用?”
利歌缓缓说道:“你在北地为君,比那利歌更糟得多。”
利汀大怒,似乎此言令她受了极大的屈辱,她道:“你拿亡国之君与我相比?”
利歌回答:“若不是劳北望与富甲帮撑着,你这长城早就垮了。他们是真正的忠臣,在背后为你消除隐患,你却敌友不分,不听劝诫,滥杀国中栋梁,比那利歌更为天真、可笑。”
利汀道:“别以为我不敢杀你!”
利歌反而笑了起来,神态轻松悠闲,令利汀惊疑不定,大为气馁,气势上被利歌压倒。劳北望、梁兄弟看着两人,竟隐约觉得利歌是真正的君王,而利汀不过是一虚张声势的权臣。
利汀怒道:“你笑什么?”
利歌说道:“你是女侯,峡北真正的统治者,生杀大权皆在你手。你要杀谁就杀谁,满朝文武皆不敢违抗。但当你杀尽了朋友,杀尽了良臣,后果又会怎样?”
利汀道:“你算什么朋友?算什么良臣?”
利歌道:“你想听听利歌是如何亡国的么?”
利汀奇道:“你....当真知道内情?”
利歌笑道:“知道的相当清楚。”
利汀沉思片刻,答道:“好,那你说罢。”
利歌指着屋中众人道:“不知大人是否敢让他们出去。”
利汀不由自主地答道:“有何不敢?你们全出去,只留下这禾刀甲!”说出此言,惊觉自己竟被这人牵着鼻子走,且又几乎难以察觉。但事已至此,想要反悔,却又不愿露出怯意,唯有装出镇定自若的模样。
利歌朝辛瑞点点头,辛瑞浅浅一笑,轻声道:“别太欺负她了。”说罢与屋中护卫大臣一齐离开。
利汀恢复气度,倒了两杯酒,一杯递给利歌。利歌接过,却并不喝下,利汀暗暗好笑,心想:“你毕竟怕了。”她急于挽回颜面,轻声笑道:“你怕这酒里有毒么?那就不必喝了。”
利歌取过她的杯子,从怀里摸出两个药瓶,倒入杯中,酒变了色,一杯变得翠绿,一杯却变得鲜红,利歌说道:“这两杯酒中倒入了药物,不知哪一杯有毒,可能两杯皆毒,又可能两杯皆无毒,大人觉得该喝哪一杯?”
利汀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利歌说道:“为君之道,就在其中。朝中局势,家国大事,每一次抉择,都可能是在延年益寿,又可能是在饮鸩止渴。”
利汀眼珠一转,哼笑一声,道:“我朝中有药师,是否有毒,需药师好好检查一番,才能定夺。”
利歌说道:“原来大人知道其中道理,但劳北望所言,你为何不听?我观你所施之政,每一次皆选择最安稳、最舒适的坦途,随心所欲,不知道隐忍取舍,以至于城中局面错综复杂,势力凌乱。你就像是一头晒着太阳、仰天大睡的老虎,将肚腹要害献给敌人,虽然惬意,实则可悲。”
利汀想要发怒,但在利歌面前,却觉得有些抬不起头来。她细思利歌所言,登时知道他说的没错,她在朝中每一次定夺,都选择最快最近的利益,从不去想将来的后果。这些话以往劳北望并非不曾说过,只是从利歌口中说出,令她情不自禁地深思斟酌,从而引以为戒。
她打起精神,道:“你说什么废话?我让你说的是利歌亡国之事!”
利歌指着两杯酒,道:“当时,除了利歌自己之外,朝中有两大势力,一者是他母亲,一者是国师李耳。他母亲是个歇斯底里、党羽众多之人,李耳却是个身患重病、理智稳妥之人。利歌因此提防他母亲多些,而对隐退的李耳毫无戒备。他万不料李耳是个疯子,趁利歌与树海国协商会面之际,突然发难,劫持了利歌的儿女与母亲,将利歌逼入万劫不复之地。”
利汀道:“那是利歌无能!李耳纵然年老,但年轻时是法力绝顶的传奇人物,岂能掉以轻心?”
利歌说道:“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事后看来,自然如此,但当时李耳行将就木,圣莲女皇又欲取他性命。利歌没想到李耳竟投靠了圣莲女皇,更不惜令离落国陷入水生火热之中。朝廷权谋,皆在于‘利益’二字,若无利益,通常便不会行动。李耳情愿自损八百,也要害利歌一千,此举违背常理,利歌因此落败。”
利汀冷笑道:“你是在替那个利歌开脱么?看来你是他朝中的一位大忠臣哪。”
利歌说道:“女侯大人为了一位情郎,不惜冒性命危险,前往未知的遗迹,甚至要杀害老臣以灭口,这举动也叫人难以预料。”
利汀心头巨震,道:“你....你都知道了?那老贼....舌头好快!”
利歌推上两杯酒,说道:“这绿的一杯是‘寻找情郎酒’,饮下之后,后果不明。这红的一杯是‘坐视不理酒’,喝下去焚心灼胃,除此之外,有益无害,女侯大人,你愿喝哪一杯?”
利汀抬起头,与利歌目光对视,见他那湛蓝的如同宝石般的双眸,闪着威严而智慧的光芒,总觉得甚是眼熟,顷刻之间,她头皮发麻,心底震撼,脱口喊道:“你....到底是谁?”
利歌漠然说道:“一个行向骨地的过客。”
利汀额头上汗水涔涔,忽然,她奋力一挥手,两杯酒落地粉碎,她咬牙道:“好,我....不杀劳北望,但微雨古迹我非去不可!”
利歌点了点头,略一鞠躬,不再相劝,转身朝外走去。
利汀急道:“除了利纳、利来,还有谁知道?”
利歌说道:“骨地长城的所有人,永远也不必知道。”
利汀说道:“很好!”
利歌走后,利汀如释重负,整个人瘫软在椅子上,她愣了许久,终于笑了起来,道:“装模作样,还不是个无用的小白脸?”
但她觉得自己这笑声空荡荡的,甚是无趣,于是再笑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