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田仍放心不下,道:“我怎知你并未撒谎?”
树顶老仙叹道:“我实无法自证清白,诸位若是不信,老夫也无可奈何。”
桃潭道:“树底他是何时逃脱的?”
树顶答道:“已有多年,老夫记性差了,又懒得记日子,难以断定。诸位仙子,进来坐吧。”他声音衰老,似已丧尽了精力。
桃潭每隔多时才来此一次,以往只在门口递交花篮,从未入内,不知里头是怎般情形,深怕其中有诈,但树顶不再理睬她们,消失在洞中。
桃潭道:“玫瑰,你随我进去,其余人在外等着。”
湘田心下不快:“为何师姐将这玫瑰看得比我还重?”但旋即又想:“我马上就要与镜郎远走高飞,还计较这些劳什子权柄做什么?”
洞颇为阴暗,极高极广,又有多条通路,通往其余洞窟。两人随树顶走入另一大洞,只见一根大柱子立于中央,闪着翡翠般的白光,洞中有一床,床上躺着另一老者,正在打呼,这老者瞎了一目,容貌与树顶、树底一模一样。
桃潭、玫瑰心中一凛:“怎地又有个罪神?这三人合力,只怕连师父都不是对手。”
树顶喊道:“树洞!树洞!瑶花河的仙子来看望咱们!”
那树洞老仙登时转醒,喉咙呼呼几声,道:“有大哥的消息了么?”
树顶道:“有的,有的。”他取出一拂尘,在桌上轻拂而过,桌上出现两杯绿油油的茶,道:“两位,奉上粗茶,若有怠慢之处,还请宽容。”
玫瑰与桃潭对视一眼,桃潭叹了口气,玫瑰于是说道:“两位前辈,我等曾遇树底老仙加害,委实放心不下,若有冒犯之处,还请两位包涵。”
树顶缓缓点头,慢慢说道:“快人快语,不讲玄虚,仙子并非凡人。”
桃潭道:“还请两位告知关于树底出逃一事。”
树洞、树顶皆陷入沉默,过了少时,树洞开口道:“正是官逼民反,大哥性子刚正,若非被逼迫至走投无路,如何会冒死逃脱?”
树顶道:“你们看那立柱。”
玫瑰仔细望去,那立柱正是一块小山般的翡翠,高三十余丈,晶莹剔透,又棱角分明,令人叹为观止,她问道:“这立柱怎么了?”
树顶说道:“这白翡翠神柱乃是元龙所铸的神器,与此地龙脉相连,形成鸿钧逝水,可以此观望黄龙的梦境,而在梦境中,每隔百年,会有元灵诞生。”
桃潭惊讶不已,道:“以魂生梦,以梦造物,这不是巨巫的神通么?”
树顶说道:“女娲击败众多巨巫,吸收无尽灵气,化为世间万物。她生元龙,元龙再生大神龙,委实神法创世,奥妙不尽。这等翡翠神柱中有可能诞生元灵,唤作混沌鹿,是世上极为珍贵、极为美观的一种元灵。”
玫瑰道:“我们见到树底老仙坐骑,长着三角,双眼犹如星钻,莫非就是一头混沌鹿?”
树顶老仙说道:“正是,我们三兄弟被困在这牢狱之中,苦闷之余,便以抚养混沌鹿取乐。这混沌鹿一出生便不断损失灵气,久而久之,会力竭而亡。我三兄弟创出一门功夫,以此地龙脉真气注入混沌鹿体内,助它们存活下来。这数千年间,我等救下的混沌鹿数目着实不少。
本来黄龙被大地中无数龙脉所缠,在任何一龙脉上,皆可能诞生这类混沌鹿,可由于其存活艰难,身躯脆弱,故甚是稀少。然而天界众多神仙对这混沌鹿莫名喜爱,不惜代价也要捕获,带回家中赏玩,因此供不应求,此鹿在天庭可卖得天价。
约三百年前,天庭派来一位神仙,审查咱们这些狱卒,那神仙发觉我们在喂养的混沌鹿,便借口此物违背天条戒律,有谋反之嫌,说要将所有混沌鹿全数带走。我等碍于元始天尊的咒法,以及曾经立下的誓言,无可抗拒,唯有眼睁睁看着他将这些鹿儿夺去。”
玫瑰怒道:“那神仙怎能不劳而获,夺人所爱?”
树顶老仙叹道:“那些混沌鹿犹如我等女儿,我等罪孽缠身的罪人,本就不该奢望得享天伦之乐,既然存了希望,便难免失望之苦。那天离别之际,我三人老泪纵横,恳求那位神仙好生善待这些孩子,并赠予他用以补充灵气的宝物,以免有鹿儿途中夭折。”
桃潭见他垂头丧气,道:“然后呢?”
树顶老仙道:“然后,每隔百年,那神仙就会找上门,带走新生的混沌鹿,两次各带走一头,到最后一次,也就是大约十年之前....唉,实在是.....可悲可叹...”
桃潭问道:“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树洞老仙接口道:“那天,恶神接走了鹿儿,我三人心如刀割,却也无处诉苦,唯有在洞中垂泪,不知今后该如何是好。哭着哭着,我等入睡,在睡梦之中,竟梦见了那些鹿儿落入恶神手中的下场。那恶神对待鹿儿,有如牲口,稍有不顺心之处,便随意打骂,让鹿儿挨饿。这些孩子体质本弱,如何承受得住?最初他带走的那许多鹿儿,有不少.....未抵达天庭,便耗尽了....性命。”
玫瑰破口大骂:“这些该杀千刀的狗杂种,王八驴子!”
桃潭倒还镇定,道:“那不过是你们的梦而已。”
树洞老仙道:“是梦,又不是梦,那似乎是黄龙将他所见的梦境让我们知晓。他与这些孩子心灵相通,绝无法作伪....等到了天庭之后,那恶神又将鹿儿赠给天庭的众多大官。有些鹿儿运气好,得了善待,活到今时今日,但另一些鹿儿未受重视,连半年都未活过....”
说完此事,树顶、树洞同时掩面叹息,声音悲伤不尽。
玫瑰咬牙切齿,问道:“那恶神叫什么名儿?”
树洞老仙道:“此人自称是天庭的大盐神,至于姓名,我等不得而知。在梦中,我等见此人飞黄腾达,平步青云,扶摇直上,一步登天。”
玫瑰心中思量:“怎生找到这大盐神,将他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嗯,我可以用紫星玫问问土地爷,也可以问问师父,对了!还可以问问那位南方剑神叔叔!此事要做的极端隐秘,决计追查不到咱们瑶花河。”
桃潭道:“做梦之后呢?树底老仙就逃脱了?他如何破除元始天尊的封印?”
树顶老仙道:“我等梦醒,陷入绝望中,都说:‘等那大盐神下次再来,我们与他拼了!’我等受封印所制,除非对付外敌,否则无法施展出一成功力,而那大盐神又绝非易与之辈,想要复仇,希望渺茫。我等心如死灰,却想不出任何法子。
谁知次日一早,洞口来了一位神龙骑,他怀中抱着的,正是被大盐神夺走的那头混沌鹿。原来他在途中遇上了大盐神,出手救下此鹿,将大盐神打得落荒而逃。我等感激涕零,遂请他作客,席间,他吞吞吐吐地说明了自己身份:他归属于一青阳教派,信奉妖界的主人。我等万年前曾效忠巨巫,因此他邀我们重为如今妖界的主人效力。
我与树洞霎时极为犹豫,大哥他口口声声拒绝了那位神龙骑,可随后暗中又答应了他。那位神龙骑施展奇妙妖法,放火烧树底大哥,我大哥并不运功抗拒,终于被烧成了灰烬。我俩赶到,见状大怒,出手袭击那神龙骑,但被他逃了。可又过了一天,大哥居然重生,而且再不受困于此。”
桃潭道:“他难道不曾邀你二人一起逃脱?”
树顶、树洞同时长叹,道:“我二人思来想去,觉得不妥:妖界的巨巫阴险无比,为恶只怕远在那大盐神之上。若我二人离开,青阳教徒得以闯入此间,竟想出法子唤醒了黄龙,这疯狂已久的魔物,身负撼动乾坤之能,整个东方不出数日便会山崩地裂,死伤无数。
咱们与那大盐神仇深似海,但这世上的芸芸众生却是无辜的,况且元始天尊曾说,等我等服刑一万三千年,便会还我等自由地位,如今已过了将近万年,剩余那三千年并不难熬,何必意气用事?念及于此,我二人拒绝了大哥,他便与我俩分道扬镳。”
玫瑰肃然起敬,道:“两位前辈深明大义,不计较个人恩怨,胸襟之宽广博大,令晚辈佩服万分。”
桃潭又问道:“树底老仙投奔了青阳教,似正酝酿着重大阴谋。他手中有一事物,通体漆黑,有你们楚瑜洞标记,据传是古时灵阳仙的宝物,你们知道那是什么?”
二老脸色剧变,齐声道:“可是像一柄钥匙?”
桃潭道:“是。”
树顶老仙骇然道:“他....当真找到了此物?这世上竟真有‘钧天锁’?可为何会....落在凡间?”树洞老仙双手发颤,胡须因鼻息根根飞扬,却一时说不出话来。
桃潭、玫瑰见两人吓成这副模样,心知不妙。桃潭道:“到底是什么,快说!”
树顶老仙颤声道:“那是....千万楼的灵阳仙以仙法所铸之物。”
树洞老仙急道:“当年,太阳朝的灵阳仙胆大妄为,试图破解天地奥秘,他们来我们洞中借宿,钻研将黄龙释放出睡眠,并治愈其疯病的法子。其中一位仙术师提出设想:造出一种钧天锁,以此锁连接那些接着黄龙身上的龙脉,再用咱们这些狱卒体内元始天尊的咒法,或许就能驾驭得了黄龙。”
树顶老仙道:“那仙术师在我们这儿住了数月,我们瞧过他所绘图纸,那钧天锁的模样仍历历在目。此人最终似未能成功,铩羽而去,我等以为他早放弃了这念头。莫非....莫非他最终还是....造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