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他顿时对林依依产生了兴趣,不知道这小女娃小小年纪怎么会三番两次地弄得自己浑身是伤。
而且,怎么会一个人出现在这悬崖之上?
他甚至猜测她是不是被人害的,故意推她坠崖,或者她生无可恋自己跳崖?
他不知道,自己还真猜对了一点点,当然,也没人来证实他。
随手从怀里摸出两块干饼,用树枝穿了放在火堆上烤热,徐巿就这么一口一口的吃着。
那烤饼的香味丝丝缕缕传入林依依的鼻中,眼皮抖动了几下后,她终于悠悠醒来。
入眼,是深遂高远的夜空,繁星如碎钻一般闪闪发光,没有月亮,却依然是她从未见过的美丽。
耳边是毕毕剥剥的响声,有温暖的光映在她身上,还有一个轻轻的咀嚼食物的声音。
林依依下意识扭头看去,正好对上一双好奇的丹凤眼。
“醒了?”
丹凤眼的主人又咬了一口手里的食物,挪了挪屁股冲她招手道:“醒了就别躺着了,来,和我说说,你是怎么掉下去的?”
林依依愣了愣,然后慢慢坐起身来。
此时的她冷静了下来,自然也明白了过来自己跳崖的举动是多么的无脑冲动了。
“是你救了我?”林依依走了过去,在火堆边上坐了下来,打量了下徐巿。
看打扮,像个道士,长得也很有正气,应该不是个坏人,不然也不会救人,林依依如此想道。
“不是我,这里还有第二个人吗?”徐巿笑着道,将烤好的另一块饼递给她道:“饿了吧,吃点东西垫垫吧。”
林依依也确实饿了,于是便没有客气,道了谢接过饼慢慢地吃了起来。
“小女娃,你叫什么名字?”
“林依依。”
“你是怎么掉下去的?”
“踩空了。”
“那你怎么一个人来这里?你来干什么?”
“看风景。”
徐巿无语了。
他看着旁边这个小女娃,她的脸上很平静,居然没有一点被吓着的模样。
此时他自然也看出来了,这小女娃似乎并不想说这些,但是想想自己费了那么大劲把她救上来,却得到了这样的回报,总还是心有不甘的。
“喂喂喂,小女娃,是我救了你的啊,你这态度,是不是有点不礼貌?”
林依依沉默,然后扭头望着他道:“你是道士?”
“道士?非也。我乃方士,徐巿。”徐巿颇有些自傲地道,他的名气虽然还不是很大,但怎么说,在这七国之中也是有些名气的。
“方士?干什么的?”
偏偏林依依不知道。
她觉得徐巿这个名字似乎有点耳熟,但是现在的她心情不太好,所以便没有去探寻这个名字倒底在哪里听说过。
“方士就是能访仙炼丹以求长生不老,能祷福祈年祭拜鬼神,能驺衍以阴阳主运显於诸侯的人。”徐巿道。
“不明白。”
然而林依依却一点没有感受到徐巿想要表现的意思,自然也就表现不出敬畏羡慕了。
徐巿看着她长叹了口气,不由自失一笑。
别说这样一个小女娃了,便是那些国君诸候,又有几个人能够明白他们这些人的理想与能耐?
林依依听他叹气,又看他表情有些失落,终是忍不住安慰了一句:“虽然不明白,但是听上去很厉害。”
徐巿当然不知道两千年后有个网络词语叫“不明觉厉”,但他仍然被林依依这句话安慰到了。
他笑着道:“你不明白也正常,这世间也没有几个人能真正明白。”
林依依笑了笑道:“听你说的什么长生不老、又是鬼神,又是阴阳什么的,听上去很像我们那里说的神棍,如果是以前的话,我是肯定不信的,不过现在,我觉得你说这世界上真的有神仙,我可能也会相信。”
是啊,连穿越这样的事情都存在,神仙,或许也是存在的吧。
徐巿不知道神棍是什么意思,但很显然林依依说的神棍和他所理解的“有神力的棍子”或者“神奇的棍子”应该不是一回事。
他甚至能听出这个词里所带着的贬意来,他也听出来了林依依话里的意思,显然他刚才说的话她不是真的不懂,而是不信罢了。
他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是啊,长生之术,不老之药,倘若不是他能够确信,就算是同为方士,一直在这条道路上追求着,又有几个人能够找到真正的方向?
更别说得到一个结果,而就算是他,即使有了正确的方向,甚至知道一些关键的信息,可是距离成功也仍然是遥遥无期。
“谢谢你。”
林依依忽然轻声道谢。
徐巿扭头看了她一眼,“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忽然觉得这个小女娃有点可爱了。
她很特别,一点也不像世间那些大多都是愚昧的人。
她年纪虽小,可是他却觉得这小女娃的脑袋里或许装着一些他都不知道的智慧。
这是一种直觉,但是对于他们方士来说,直觉也是一种非常重要的启示。
他喜欢这个名叫林依依的小女娃。
城父附近,少山,但是少,并不代表无,而九里崖就是离城父比较近的一个山崖,因为它离城父只有九里,所以大家便这么叫了,实际上,并不是每一座山,都会有个名字的。
此时的九里崖下,樊庄正带着韩府的护卫举着火把在搜寻着林依依的尸体。
他们已经找了许久了,但却一无所获。
韩良一手举着火把,一边用手里的棍子拨动地上的草丛,也在亲自寻找,他现在脑子有些乱。
当他听到樊庄回来说那女孩跳崖了,当时就惊呆了。
是自己太过紧张了,因为对韩国的爱,对秦国的敌意,所以才听不得那一番实际上十分中肯的话?
想想也是啊,那样一个姑娘,怎么可能会是秦国的奸细?
还说出那样伤人的话,在她最惊慌、最无助的时候,却将一个无家可归、无处可去的姑娘赶走......
何其冷酷?
何其残忍?
韩良紧紧闭上双眼,握着火把的手指骨节突起,几乎要将手里的火把捏断。
他很愧疚,也很后悔。
其实在林依依红着眼圈绝然离去的那一刻,他就有些后悔,可是话已出口,他的骄傲也容不得他收回前言。
可是他为什么会让樊庄派人跟着她?
真的只是想知道她会去见什么人吗?
也许吧,但也是怕她遇到危险,或者是希望她遇到危险,然后他好有借口再将她救回来?
可是谁知道他等来的消息居然是她跳崖了!
当他听了樊庄转述的那最后一句话后,他觉得自己的心脏一阵抽痛。
失去亲人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几年前他就已经体会过了,那是一种能够压垮一个人的痛。
可是那时候,他还有小弟,还有家老,还有整个韩府是他的牵绊、慰籍以及力量与支撑。
可是她还有什么?
她什么都没有了。
而自己,就是在她那样脆弱的时候,又推了她一把,才最终将她推下了悬崖,推上了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