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神色复杂地看着那颗药丸,一边伸出两根手指,将它取了出来,一边将那玉盒收起,然后用另外一只手并起食中二指,在林依依的咽喉上轻轻点了一下。
林依依原本紧闭着的双唇竟然在他这一点之下微微张开。
他迅速地将手里那颗药丸送进了林依依的嘴里,然后停在她咽喉处的二指再次一点,林依依的双唇便重新合上了。
大牛看到沧海君给林依依喂药的举动,激动无比。
既然给她喂药,那就说明她还没死,还有救!
东园五人也在一边疑惑地看着沧海君。
以他们的能力,自然看得出现在的林依依早已经生机断绝,师父又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所以他们不明白沧海君为什么还会给小师妹服药。
而且那一颗药丸,他们居然从来也没有见过,更看不出有什么作用。
在彼此茫然的目光中,他们更加得出了一个结论,师父从来就没有向他们任何一个人提起过这种丹药。
角里很想提醒一下师父:小师妹已经死了,就算是喂她丹药,她也无法吞咽,就算是她神奇地将那丹药吞下去了,也已经晚了。
但是他又不忍。
他们师兄弟五人,心里很清楚师父有多喜爱这个小师妹,所以才会接受不了她已经死去的现实,所以才会仍然想要救活她吧。
他想起几天前突然收到师父的召唤,甚至等不及他们五人聚齐便催促着坐船冲进黄河逆流而上。
当诸位师兄弟一一赶来,询问他召唤他们有什么差遣时,明显地感觉到了师父的情绪有些暴燥。
他仅仅说了一句:“你们的小师妹有难!”
便不想再多说一句话了。
他们很清楚师父的本事。
他必定是算到了小师妹有这一劫,所以才会赶来相救。
只可惜,还是晚了。
可以说,其他几人与角里有着差不多的想法,只是此时他们实在不敢劝说沧海君,于是只好相互以目,沉默地站在一边看着。
他们也喜欢这个小师妹,对于她的死,他们的心中同样意外、同样悲伤。
但现在,最重要的是看好师父,师父他现在的模样,根本就是不接受小师妹已死的现实啊。
沧海君却没有理会几个徒弟在想些什么。
他只是伸出双手,小心地避过她背上的那两支箭,从大牛手中接过林依依,将她横抱怀中,然后转身走进了船舱之中。
“大牛下去休息吧。你们几个,随为师进来。”
“是,师父。”
东园几人连忙答应一声,跟在沧海君身后进了船舱。
至于大牛,却没有如沧海君所说下去休息,而是就那么守在船舱外边,想要等待着他所期望的消息。
略松了口气的大牛忽然记起来,林依依的药箱还在那艘小船上,连忙跑到大船的栏杆旁边望向河里,还好小船漂到了大船边下,被拦住了,并没漂走。
于是他跳下小船,将林依依的药箱收拾好才又回到了大船之上,安安静静地守在船舱门口。
船舱里,林依依已经被安置在了一张布置的极为舒适的紫檀木榻上。
因为她的背上还插着两枝箭,所以只能俯卧着。
她背上的衣衫已经被割破,沧海君手里正握着一把银光雪亮的小刀,小心地划开她背上的肌肤,然后一手稳稳握住箭杆,一手轻轻按在她的背上缓缓输入内力包裹在箭头之上。
“噗”的一声轻响,一支长箭被他拔了出来,却只带出很少的血液来。
也不知道是因为她已经死去,血液凝固,还是沧海君用了什么奇特的法子。
将手里的箭支丢在一边,沧海君手一伸,东园连忙上前一步,递上了他刚刚才用药水清洗过的软帕。
沧海君接过软帕,小心地清理了伤口,将软帕重新丢给东园,然后冲着角里道:“药。”
角里连忙将手中的玉盒递上,同时还有一支小巧精致的玉杵,这玉杵一头圆润,另一头却扁平,正是专门用来涂抹药膏的。
沧海君接过角里递上的东西,小心翼翼地给那伤处抹上透明的药膏。
那是一种极为珍贵药膏,即使是以蓬莱岛的底蕴,这么多年,也就只有这么一小盒,可说是价值连城。
角里因为是几个师兄弟里医术最好的一个,所以两年前,在制作这药膏的过程中协助过沧海君,知道这药的用料有多么罕见,制作方法有多么的复杂。
这种药膏效果奇好,使用之后不但愈合的速度奇快,而且绝对不会留下疤痕。
但在角里看来,有些太过奢侈了。
对比制作这药膏的所要耗费的材料来说,其他的外伤药又不是不能替代,不过是效果差些罢了,又不是救命的神药。
这话他也曾对沧海君说过,觉得与其研究这种药膏,不如研究其他治病救命的良药。
沧海君却只是笑笑,没有对他解释什么,当然也没有停止他的制药。
直到今天,沧海君让他将这药膏准备好,他才明白过来。
原来,早在很久以前,师父就已经预知了小师妹会用到,才会费尽心思地准备了这么一盒药膏。
想到这里,角里忽然心中一动。
如果师父早就预知到了小师妹有此一劫,甚至为她准备了治疗外伤的药膏,还有那一颗叫不上名字的药丸,那么,是不是说,小师妹真的还没死?
或者说,师父他真的能够救活小师妹?
他们师兄弟五人跟着师父学习各种知识,虽然各有侧重,但是对于师父有些什么本事,还是有一定的了解的。
但就算是将师父当作仙人一般尊敬侍奉,也从没有想过他能够救活一个已经死去许久的人。
可是现在,师父的所做所为,却无不在透露着一个信息,他就是在做一件起死回生的事情!
角里心中顿时犹如翻起了惊涛骇浪,却不敢表现出一丝一毫来,生怕打扰到沧海君。
依样将第二支箭也取出、上好了药后,沧海君才从夏黄手上取过一卷白纱一层层给林依依将伤裹好,然后拉起一条轻柔的毯子给她盖好。
绮里季连忙端了水给他洗手,正在发愁自己该干点啥的黄石立刻眼睛一亮,连忙从东园手里抢过一块软帕递到了沧海君面前让他擦手。
要知道平常,他们当中的任意一位,都会有一大堆的人围在身边打下手的,也只有在沧海君面前,他们才会像个童子一样。
“师父,您休息一下吧。”
东园看了一眼榻上的林依依,仍然没能感受到一丝的生气,但是他也不敢问,只好对沧海君表达一下关心了。
沧海君却摆了摆手道:“还不行,还差最后一步。”
说着,他又示意角里:“拿针来。”
角里连忙到一旁的案几上端了一个托盘过来,托盘上放着一个打开的针囊,上面排列着长短粗细各不相同的九根银针。
沧海君掀开薄毯,隔着裹伤的白纱,将其中八根银针按照特定的位置刺入林依依的背脊,最后一根则是被他小心却又坚定地刺入了后颈。
紧跟着,他食指微曲,在那根银针的尾端轻轻一弹,整根银针便轻颤起来。
随着银针的颤动,原本一动不动的林依依忽然喉头微动,似有什么东西从其间经过一样。
东园几人全都紧紧盯着沧海君的一举一动,尤其是角里,更是丝毫都不敢错过。
沧海君依次在其他八根银针上轻弹。
明明看不到,众人却似乎感觉到随着沧海君弹动银针的动作之后,一丝淡淡的生机从林依依的身体之中复苏了。
众人几乎将呼吸都要屏住了。
因为某个时刻,他们清晰地听到了一声轻微的呼吸声。
短促、轻微、一现即逝,让他们几乎要怀疑那是不是幻觉,但是他们却又心知,那就是真的。
九根银针的颤动从最开始的缓慢轻微,渐渐变得急促,那原本只是轻颤的针尾随着颤动的频率加快,甚至发出轻微的嗡鸣声。
又是一声轻微的呼吸声响起。
这一次众人的眼睛全都看向了林依依的脸,她仍然紧闭着双眼,似乎没有任何不同,可是他们却都看见了那一缕散落在她鼻端的发丝在轻颤。
角里一手端着木盘,另一手一把狠狠抓住了挤在身边的绮里季。
因为紧张,手上的力气大了些,却也没能引起绮里季的注意力,因为他的胳膊此时也紧绷着,显示着主人的紧张。
九息之后,那断断续续的呼吸渐渐连续起来,虽然仍然微弱,但是所有人都知道,林依依活过来了!
她身上那逝去的生机,此时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