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怀菘端端正正地坐在书案旁,他双手交叠,对齐琼交代道,“我和阿谣的房间不要动,除此之外你自己随便挑一间。庄主印在暗室——这个你也知道,好了,下去吧。”他翻开一页宣纸,做出一副送客的模样。
齐琼急急劝道,“庄主,除月山庄乃老庄主一手建立,您可要三思而后行啊!”好像从三年前就开始了,不论什么事,一旦与公子有关,庄主就会以各种借口——有时甚至不需要借口,直接将除月山庄的大小事宜丢给她,这次更是要为了公子将除月山庄的中坚势力转移到北方——他是不是疯了?他一定是疯了吧?
齐怀菘的心情从来没有像此时一般轻松自在过,他仰坐在椅子上,脸上罕见地露出一丝微笑,是齐琼从未见过的惬意,“我意已决。”这一去虽祸福难料,但他却丝毫不惧,想必当年在飞来峰的客栈下,阿谣也是怀着同样的心情吧。
当日重谣对他直言关十楼之事时,他便有了这个打算。
“我若是没有回来,你就拿了庄主印,继任庄主之位吧。”
齐琼还想再说,却被齐怀菘命人拖了下去。
“等我离开山庄之后再放她出来。”想了想,齐怀菘又补上了一句,“所有事务都转到齐琼房中。”
“啊啾——!”
马车之中,重谣忽然打了一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心想肯定是阿绿在心里骂他——毕竟他为了关十楼之事将阿绿留在了除月山庄,她心里一定很不高兴。
他悠悠地撩起窗帘,三师兄因他而死,师姐因他而被重醉重伤,甚至小雪也差点命丧重醉之手——纵使他对重云涯再怨再恨,他也不会因重云涯一人而对关十楼其他人冷眼旁观。
思绪渐渐飘远,重谣身上一暖,他回头,正要对师姐道谢,却见是齐怀菘将自己的狐裘披风披在了他的身上。
重谣愣了愣,无比自然地将披风收到了手上,递回给齐怀菘,“我不冷。”
齐怀菘低头看着披风,并不伸手去接,他半晌才道,“拿着吧,入夜更冷。”旋即慢慢退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云水轻哼了一声,她打开箱子,在里面翻翻找找,随后抽出两张毛毯。
“谣谣,披这个。”
重谣将齐怀菘的披风随意地放在一边,接了云水递过来的毛毯,严严实实地在身上一裹。
狐裘披风被孤零零地丢在一旁,看起来可怜又无助,齐怀菘眼底一黯。
深秋之夜,雾气蒙蒙更甚以往,重谣不堪困意,头一歪便沉沉睡了去——那次高烧似乎打开了他身体中的某种禁制,令他忽然变得柔弱了些。
齐怀菘愧疚地看了他一眼,轻手轻脚地给他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抱在了自己怀中。
云水打了个盹,无意中窥见这一幕不由睡意全消。
“你——”
齐怀菘转头,皱着眉示意她小声一点。
云水点了点头,将另一张毯子递给齐怀菘。
齐怀菘摇头,婉拒了她的好意。
马车进入北有鱼的关口时,重谣从怀中摸出了人皮面具,分明递给了云水和齐怀菘。
“一切小心。”
云水点头,她一向性子急躁,大概是经历了重溪与应千雪之事,现在稳重的十分反常。重谣有些担心,“师姐,不如你还是回去……”
云水摇头,“我不会让你一个人留在这里的,谣谣,师弟还在等我们回去。”她眼圈微红,显然重溪的死给她造成了极大的打击。
三人刚刚将人皮面具贴好,就听见街道之上,哒哒的马蹄声中,夹杂着一个熟悉的女子声音。
黑衣女子松散地拉着缰绳,策马疾奔在街道之上。
“滚开!”
声音由远到近,恰巧停在了马车面前。
枣红马高高地扬起蹄子,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仿佛能将人的耳膜割破。
施无盐扬起下巴,“你们是什么人,还不滚开?”
马夫正要说话,突如其来的一剑却中正他的额心——当场毙命。他的身躯一歪,从马车上跌了下去,发出砰的一声。
人群之中发出嘈杂的尖叫声,众人一哄而散,谁也不愿意成为下一个枉死的人。原本车水马龙的街道之上瞬间变得空荡荡。
马车之中,云水和重谣同时面色一肃。
重谣最先走出马车。
施无盐柳眉高挑,她一边擦着染血的剑尖,一边斜睥着从马车上下来的人,随后无趣地收回了视线,收剑入鞘。
三年未见,施无盐又长高了些,五官也长开了,看起来更加的亭亭玉立——也更加的嚣张跋扈了。
重谣的目光落在马夫的尸体之上,他气得浑身发抖,三年前他回关十楼时生气没有去看施无盐,没想到三年后,她的脾气不仅没有收敛,还变本加厉,甚至敢当街杀人!
施无盐满意地看着空荡荡的街道,扭头见重谣手指微颤,只当他是害怕,她扬起嘴角,“姑奶奶今天杀了人心情好,我数三声,你们最好立刻消失在我面前,否则——”
齐怀菘眉头紧锁,他正要走上前去,重谣向旁边挪了一步,挡在他的身前。
“你退后。”
云水走到重谣身旁,施无盐草菅人命,与当初他们的无度纵容有很大的关系。
重谣阴测测地开口,“否则怎样?”他丝毫没有修饰自己的声音,一双饱含怒气的眼睛直直看向施无盐。
已经很久没有人敢顶撞施无盐了,她一时之间有些怔忪。
旋即她忽然觉得这个人的声音有些耳熟,可见这人外貌却没有一点印象,不由下意识地拔出剑,“你是个什么东西,还敢顶嘴?”
她尚未拔出剑,青光一闪,便被云水眼疾手快地夺了佩剑。
施无盐后退了两步,不可置信地看着空空如也的双手,随后满脸怒容地看向云水,“你们找死!”
云水双手用力,将她的剑远远丢了出去,“真是被宠坏了。”
施无盐听见这句话,脸上蓦地一变,她紧紧抿着唇,一双眼睛似不屈的小兽,仇恨地盯着云水。
“你们还不滚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