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谣一个钢镚儿敲她脑门上,怒道,“说什么呢!”他对阿九正色道,“这是我妹妹,以后也是你主子,你要好好保护她,知道不?”
阿九愣了愣,随后退后一步向阿绿磕了个头,“小姐。”
阿绿怔住,随后抬起手,猝不及防地捂住脸,露出两只眼睛,羞涩道,“啊啊啊啊,你快起来,快上来。”
重谣坐上马车,笑了笑。
齐怀菘想了想,忽然转过身,向重谣的方向跑去。
恰好看见阿九朝阿绿跪下那一幕,他心中豁然开朗:阿谣所剩不过几年时间,想必……是买给阿绿的小厮。
重谣正要驱车离开,见齐怀菘远远站在一旁,手上一顿,跳下马车向齐怀菘走去。
“我还以为你不会再见我了。”
齐怀菘道,“你日后……便一直待在蝴蝶谷了吗?”
重谣愣了愣,“等送她回到了蝴蝶谷,便去悯天山收敛母亲尸骨。”他话音刚落,忽然觉得有点异样。
放着诗经的密室之上……不就有具无名骸骨?
他情不自禁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目光倏尔一沉。
怪不得……重兆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啊……
他悲凉一笑,可笑自己还想四处去寻母亲骸骨,没想到兜兜转转,她就在自己身边。
“齐庄主,保重啊。”
齐怀菘点了点头,“珍重。”他目送重谣走向马车,忽然喊道,“阿谣!”
重谣转过身,“怎么了?”
齐怀菘顿了顿,“你……若散去一身内力便能……”
重谣脸色一僵,“我自有打算。”
齐怀菘失落道,“嗯。”
马车之中渐渐飘出一股臭豆腐的味儿,虽说北有鱼的人跟南无天的人的口味不一样,但这臭豆腐倒是一样好吃啊,阿绿十分满足。
马车向中州缓缓驶去,阿绿掀开帘子,“哥哥,为什么不跟齐庄主一起走啊?”虽然她对齐庄主有些成见,可看哥哥的样子却好像依然对他很留恋,两个人的关系也看得出来十分缓和——齐庄主要回除月山庄,他们要去中州,岂不顺路?
重谣道,“臭豆腐都堵不住你的嘴?”
阿绿讪讪地将脑袋收回马车。
见阿九睁大了眼睛好奇地看着她,不由慷慨地将手中臭豆腐递过去,“吃点儿?”
阿九连忙摆手拒绝,羞涩道,“谢谢小姐。”
阿绿噗嗤一笑。
重谣听见阿绿的笑声,自己脸上也带了几分笑。
楚怜姜伸出手,苦笑了一声,“这是何必呢。”十几年来致力报仇,如今忽然知晓自己有一个弟弟……还险些被自己害死……幸好事情没有那么糟糕,往后阿谣有那个姑娘陪伴,总好过与齐家人在一起。
这半生,自己杀人无数……终于有了救赎。
怪不得,当初看见阿谣时,便觉得十分亲切。
他摸了摸脸,今天已是第三日,再有两日,他便会像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一般悄无声息地死去。
只要阿谣将母亲遗骸下落告知了翁祖师,按照翁祖师的性子,一定会为母亲报仇……到那时,便能打破血月教、悯天山、关十楼,甚至是东雪山窟这四个门派之间的平衡……
这也是他能做的最后一件事……
秋风拂来,带着一丝雨后湿土的味道,楚怜姜拢了拢帽子,拄着拐杖往走向一户人家。
走得近了,忽然眼前出现一双黑色长靴。
顺着这双长靴往上看去,猎猎红衣赫然印入眼帘。
银白色滚边云纹和兔子灯随之落入眼中。
东雪山窟之人?提兔子灯?
紧接着,他看见金色的发梢之上,女子眉目清冷,额间一条简单的红色抹额。
他睁大了眼睛,手中拐杖一松,后退了半步。
奉月提着兔子灯,冷冷地看着他。
“阿毓,这些年玩的可好?”
楚怜姜一时哑然,他深知奉月与母亲之间关系匪浅,东雪山窟虽看起来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做派,但实际上侠肝义胆,这些年自己杀人无数,哪里有脸去见她?更何况当年齐姜那一剑毫不留情,想必她也当自己是死了。
没想到她竟会出现在自己眼前,毫不犹豫地唤出自己的名字。
奉月弯下腰,捡起地上的拐杖,不容拒绝道,“跟我回东雪山窟。”
楚怜姜心虚道,“姑姑,我要死了。”
奉月将拐杖递给楚怜姜,楚怜姜接过拐杖的那一刻,她倏地一巴掌打在楚怜姜的脸上。
楚怜姜整个身子都飞了出去,帽子落地,露出满头华发,他侧头吐出一口血,目光凄然地看向奉月。
奉月神情冷漠地走到他的面前,慢慢抬起手去。
一阵莫名的困意袭来,楚怜姜闭上了眼睛。
奉月拧紧了眉,她默默地盯着楚怜姜看了好一会,才将兔子灯插在衣领后面,弯下腰,将楚怜姜横抱起来。
毕竟是阿聆的儿子,就这样放任不管,终究是过不去心里的坎儿。
她叹了口气,冲身后之人道,“裴臻之事,你无需多言。”
奉英的眉头皱得仿佛能挤死一只苍蝇,但他依然应了句,“是。”
秋风又起,随后斗大的雨点争先恐后地从空中落下来,洗涮了这里的一切痕迹。
重谣带上了斗笠,阿绿将手伸出窗外,喃喃道,“又下雨了。”她低头咳了几声,目光黯淡。
阿九道,“小姐不喜欢下雨吗?”
阿绿摇头,“中州总是下雨。”
她自幼身体不好,因而总是被爹关在屋子里,尤其是下雨时,不能淋雨不能着凉,诸多忌讳。而中州每逢雨季便连日下雨,因而她很是讨厌雨天——虽然后来哥哥去了之后略有改变,却始终难以喜欢雨天。
马车将要进入中州地界时,前方出现一个影子。
是奉英。
重谣连忙勒住缰绳,他回头看了车帘一眼,“你们待在车上不要走动,我去去就回。”
阿绿掀开帘子,甜甜道,“好。”她抬眼看见一脸肃穆的奉英,晃了晃神,正想下车,却收到重谣一个警告的眼神,她讪讪地放下帘子。
重谣道,“奉少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