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月轻叹了一口气,灰白的眸子之上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哀愁。
通灵树的叶子被风吹的簌簌作响,奉月伸出手,安抚地在树身之上抚摸了片刻。
重谣劝慰道,“姑姑不必为我难过,人终有一死,不过早晚。”
奉月垂眸,她抚摸着通灵树上的手指忽然潺潺地流出血来。
重谣大吃一惊,连忙拉住他的手腕,“姑姑,您怎么了?”莫非这通灵树除了延年益寿,还能蜇人不成?他怀疑的目光落在通灵树上。
奉月收回手,淡淡道,“无事。”她朝向重谣手上的方向,“果子好吃吗?”
重谣愣住,不知奉月询问他此话又是何意,他想了想,道,“很甜……”
奉月又叹了口气——身强体壮长寿之人品尝通灵果只能尝出苦味,体弱多病或受了重伤之人并不能尝出任何味道,就如同喝白水一般,唯有寿数极短之人才能尝出甜味。谣谣竟能尝出甜味,可见就算将整棵通灵树吃下去,也不能改变什么。
重谣不知她为何叹气,但见她脸上神色悲哀却不敢多问,只能站在一旁等奉月收敛情绪,他捧着果子,一时还有两分尴尬。
奉月静静地看向远方,她忽然对重谣道,“蓑翁岛与东雪山窟相距千里不止,你可知我与阿聆是如何相识的?”
重谣摇头,自他出生以后,从未有人告诉过他母亲还与东雪山窟和悯天山有旧,若非儿时被重云涯送到过东雪山窟,他哪里会知道母亲与东雪山窟有关系?
奉月并不意外,早些年,重云涯将谣谣当做徒弟养时,她便隐隐猜测到重谣并不知道他们那一辈的往事,如今见谣谣摇头,她便是已经确认了重云涯的心思。
重云涯为了让谣谣远离这些上辈人的恩怨,真是煞费苦心啊……可惜他临终之前终究是没忍住,留下遗愿让谣谣去取齐折月的首级。
奉月伸出流血的手指,在重谣额间轻轻一点,通灵树树冠微微晃动,金色的阳光透过树叶之间的缝隙,将通灵树叶斑驳的影子投落在地上。
她喃喃道,“你与阿聆,真的太像了。”
重谣不知所措地呆立在原地,也有别人对他说过这句话,却只有奉月口中说出来的令他更觉得像是透过他自己在看另一个人,他忽然从心底里升出一股对母亲往事的好奇心——究竟是怎样的一段过往,令他们对母亲的追忆如此之深刻?
奉月脸色忽然一沉,又恢复成了往日清冷的神情——她似乎是一瞬间发现自己的反应太过剧烈,她轻咳了一声,“走吧。”
重毓刚刚艰难地做了一个射箭的动作,司兰细细地将他做错的地方纠正过来,见奉月脸色不太好地领着重谣走过来,她连忙迎上去,“大人。”
奉月点了点头,转身对重谣和重毓道,“我去书房了,你们随意。”
重谣刚拱起手,愣了愣,道,“姑姑慢走。”
待奉月和司兰走远,重谣便回过头来。
重毓轻轻地蹙起眉,“你……不……高……兴?”
许是兄弟连心,他一眼便发觉重谣的情绪与早上初时有很大的变化。
重谣道,“……我对母亲知道的太少了。”
他露出低落的样子,好像自从隐居的日子结束之后,他与母亲也彻底分离了——他只记得母亲离开时留给他的那个决绝的背影。除此之外,连母亲是什么人,师承何处,认识什么人,做过什么事,有什么经历他都知之甚少。
重毓有心告诉重谣有关母亲的一些事情,却碍于自己行动迟钝,说话缓慢不能流畅地告诉他。
见重谣情绪低迷,重毓一时之间竟有些着急,他将手搭在重谣肩上,想安慰重谣又不知如何做起。
重谣似乎感觉到了他的焦急的心情,抬起与他极为相似的脸冲他笑了笑,“我没事的,你是不是想告诉我一些母亲的事情?”
重毓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摇头是不信他没事,点头是想告诉他母亲的事。
重谣眼睛一亮,他伸手抓住重毓的袖子,“那你慢慢说给我听!”
重毓慢慢露出宠溺的目光,重谣往四周一看,道,“我背你回房吧。”
重毓犹豫了一瞬间,点了点头——他自小没有受过这样的待遇,想来平常兄弟之间经常这样做吧。
重谣获得他的首肯,便立即弯下腰,主动倾向重毓,双臂背在身后将重毓的双腿抱住,随后他身子前倾,重毓便稳稳地趴在了他的背上。
他刚一直起身子,便觉重毓轻的异常。
重毓与他差不多一般身高一般身材,可背起来却令他觉得毫无重量,这种感知如羽毛划过脚心一般在他心中泛起极大的涟漪。
想必重毓在东雪山窟之上,过的并不如他想象中那么好吧。
到了房中,重谣将重毓轻轻放在凳子旁。
重毓有些意犹未尽,除却儿时被父亲背在身上,他这还是第一次被人背在背上,尤其是这个人还是与他失散了多年的亲生弟弟。
重谣关上了门,期待地走过来,他提起茶壶,倒了两杯茶放在各自身前,迫切地看着重毓。
重毓慢慢张口,“中……州……曾……经……有……个……十……分……不……起……眼……的……小……山……庄……”
山庄主人姓楚,有三个女儿,大女儿叫楚折月,二女儿叫楚昭离,因三女儿先天不足,这家人便将三女儿随意地丢弃在了路边。
恰好被云游四方的杏神前辈捡到,杏神前辈想到老友翁韩孤身一人待在蓑翁岛极为可怜,便将这婴孩送去了蓑翁岛。
翁韩给这孩子取名软聆,软聆从小调皮捣蛋,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只要这蓑翁岛上有,就没有什么是她没有捉过的,连翁韩的胡子都被她悄悄剪了好几遭。翁韩每每见她都想拿个擀面杖狠狠揍她一顿,可偏偏这小孩又极会看人脸色,翁韩是打也舍不得打,骂也舍不得骂,只能任她闹翻了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