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承安,再往前走十几里,有一个破庙,重谣提着月华,打算在此稍作歇息。
他环顾四周,寻了个相对干净的角落坐下,刚刚坐下,一个约摸十一二岁的女乞丐蓬头垢面地从外面跑进来,见重谣坐在角落,登时露出了警惕的神情。
重谣见她盯着自己从另一边绕到佛像后面,便收回了目光。
“哥哥,我弄到吃的了,你别死啊!”
佛像后传来女孩焦急的声音,重谣眉心一动,没想到这石像后竟还有人。他方才进来时竟未发现,想来不是那人气若游丝生死一线,便是武功造诣已至化臻,令人难以察觉——但瞧这女孩焦急语气,恐怕是前者居多。
这时女孩的声音越发凄厉,令人闻之不禁生出一丝恻隐之心。他站起身,走到石像面前,“需要帮忙吗?”
石像后窸窣的声音顿时停下,随后女孩从石像后走出,睁着一双眼睛警惕地盯着重谣,声音虽冷却夹杂着掩不住的哭腔。
“你是谁!”
重谣展开眉眼,“我过路的。”
“水……”
石像后传来一个如被刀割破了风箱一般的声音,女孩连忙回到石像后面。
重谣拿着包袱跟了过去,随即他睁大了眼睛,咬牙切齿道,“重、醉!”
重醉披头散发地躺在地上,一双深眸有些涣散地半睁开,似乎并未认出重谣。
女孩见势不对,立即挡在重醉身前,冲着重谣沉下脸来。
重谣喉头稍稍一滚,握着月华的手指关节紧绷着,他双目之中溢满了杀气,似乎下一刻,便要用月华一剑杀了重醉。
“水……”
女孩猛地上前,将重谣往后一推,回头一边小心翼翼地将破烂却干净的碗凑近重醉的嘴,她一边细心地给重醉喂水,一边又十分警惕地注意着重谣。
看到重醉的一瞬间,二师兄和小师妹的仇一瞬间涌上心头,重谣花了极大的力气克制住自己,他微阖上眼睛,走出了石像后面。
他坐在方才的角落里,心情再不复起初的愉悦轻松。
过了会,女孩从石像后走出,见他还坐在角落,横眉竖眼道,“你还坐在这里干什么?”
重谣嘴边掀起淡淡的嘲讽的弧度,他目光冷厉地扫了女孩一眼,如刺骨寒风,令她瑟瑟发抖。
片刻之后,重谣问道,“你们是什么关系?”
女孩撇了撇嘴,“我凭什么告诉你?”
月华微微一颤,重谣瞥了女孩一眼。
女孩憋屈道,“……哥哥是我的救命恩人。”
重醉竟还会救人?重谣嗤了一声,神情讥讽。
女孩气恼道,“你什么都不知道!”她转而回到石像后,探了探重醉额角,微微松了口气,拿出一块干净的帕子仔仔细细地给他擦着脸。
重谣思索片刻,对石像后的女孩道,“我劝你离他远点儿。”
女孩登时气不打一处来,她将帕子往旁边一甩,气呼呼地走出来,“管你屁事啊!”
重谣一噎,算了,这小丫头什么也不知道,不跟她一般见识……他深呼了一口气,耐心道,“此人得罪了关十楼,你跟着他早晚死路一条。”
女孩撇过头,她挥了挥拳头,恶声恶气道,“你快滚吧,这是我的地盘儿!不欢迎你来!”
重谣再次噎住,怪不得这破庙里没有别的人,原来是这个原因——他早知道有些乞丐惯常圈地为王。
他点了点头,提起包袱,向石像后走去。
女孩大惊失色,她动作灵敏地达能在他的身前,“你要干什么?”
重谣道,“这个人我一定要带走。”如今师姐乃关十楼之主,想必重醉失踪令她头疼不已,也罢,便让他亲手将重醉押到她的面前,让她处置。
见他伸出手去抓重醉,女孩一时恶向胆边生,猝不及防地一口咬在他的手腕上,死死咬着不松口。
重谣五指一松,另一只手条件反射地要用剑打她——女孩害怕地闭上眼,嘴上却丝毫不松。
重谣及时收回手,又气又无奈道,“……松口。”
回以他的是女孩的白眼。
重谣道,“……他跟我走,或许还能留下一个全尸。”
女孩收紧了牙关,感到嘴里沁出一丝甜腥味,才略略松了口。她咬了咬下唇,见重谣俯下身子,蓦地从脚边捡起一块碎石,砸向重谣后颈。
电光火石之间,重谣反手擒住她的手腕,将她推开,他下手如电,迅速点了重醉的睡穴,手腕一动,将重醉整个抗在肩上。
女孩见他走出破庙,连忙拿了破碗跟上去。
离这里最近的关十楼设点在承安城中,重谣原本想直接前去北有鱼,将天煞掌的秘籍亲手交到云水手中,但很有可能会扑空。因而此时重醉在手,他忽又改变了主意——以防横生枝节,不若传信给师姐。
福来客栈的伙计见他去而复返,脸上堆满了谄媚的微笑,“客官打尖儿还是住店啊?”
重谣回头看向客栈外,见门外露出一块可疑的灰色衣角,收回目光道,“住店,要两间。”
他将重醉安置在了房间之中,转而见那女孩鬼鬼祟祟地在门口探头探脑,道,“别躲了,我都看见了。”
那女孩便一脸桀骜地走出来,“那又怎样?”
重谣道,“我开了两间房,一间是你的。”旋即他转头对小二道,“替这位小姑娘烧点水送到房间。”他从怀中摸出碎银,“再去成衣铺里给这位小姑娘置身衣服。”
女孩不卑不亢道,“我不要你的东西!”她一把抢过小二手中的银两,砸向重谣脑门。
重谣伸手握手间,将银两稳稳接住,他复又递给小二,示意他按照自己说到底做。
小二忙不迭的溜了。
女孩气鼓鼓道,“你这个人真奇怪,你要帮我,就把哥哥还给我就好了!”
重谣自饮自斟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白了他一眼,双手抱在胸前,一脸挑衅。
重谣想了想,道,“不说便不说吧,我看你像个小狮子,嗯,小狮子?”
女孩沉下脸,“你这个人好生无耻!”可她除了念叨人无耻外,却确实没有什么本事将重醉偷出来,她面上桀骜不驯,实则心里却有些失落,重醉是唯一一个对她散发善意的人,可她却什么忙都帮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