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78
雪银河背着包儿从车上下来——望见了那边树下的少年。
胡育颜回到了他最初的模样，舞蹈学院一个精致的年少舞者。
雪银河立即想起王维那首《少年行》：
“新丰美酒斗十千，咸阳游侠多少年。
相逢意气为君饮，系马高楼垂柳边。”
看到他，就感受到欢聚痛饮，意气风发，灵动不羁……
雪银河高兴地走过去，“出来了？”微歪头，有调侃，大多是欣喜。
胡育颜一弯腰一伸手将她拉至怀里抱着，“我真想你啊，”雪银河仰着头下巴磕他肩头。说不感动也假，今天是她考试的日子，他再怎么着，出现在考场门口，也是对她的重视……“是真出来了么，大家都没事吧。”雪银河正经问了，胡育颜搂着她扭扭，“都好，你别担心，你先好好考，不考好对不起人。”银河低笑“对不起谁，我考是为我自己。”“嗯，为自己。对了，”他单手还搂着她，从自己脖子上取下一根红绳套她脖子上，“开了光的，老天爷会保佑你考好。”
雪银河低头一瞧，是只很精巧的小神兽，“什么，”
“它叫龍蛭。《山海经》里说，其状如狐而九尾，九首，虎爪，其音如婴儿，食人……”
雪银河推他“弄这玩意儿给戴上干嘛，煞气太重，”
胡育颜握住她的手，“关键是它有九首，九个脑袋！你想想，你一个笨了，还有八个顶上，多好！”雪银河要打他，胡育颜笑眯眯把她抱更紧，“真的，戴上好好考，我念经好多天了……”“哟，你还和尚了……”
这边他两儿说着亲热话，
不晓得，远处一辆黑色吉普里，祁醉是个什么心情！
宫里，
他正在候着溥皇接见，
匆匆那头望见好多內侍往里跑，看着就不对劲儿。
参长一个眼色，他手下人就去打探了，
不久，徐树过来，望着想走近又不敢走近，
参长只有从中旭殿东阁候着的地儿出来，
“什么事，说，”
徐树还是迟疑了下，
“应该是胡育颜……”
果然，参长一听脸色就变了，
雪银河是他心血里一根刺已经不言而喻，今天如何不记得是她考研的大日子……雪银河盘腿儿坐床上，他给她吹着才洗的头发，问“导致经济全球化迅猛发展因素有——”雪银河掰着指甲“一，科学技术的进步和生产力的发展。科学技术的进步和生产力的发展，为经济全球化提供了坚实的基础，特别是20世纪70年代以来的信息技术革命，不仅加快了信息传递的速度，也大大降低了信息传送的成本，打破了种种地域乃至国家的限制，把整个世界空前地联系在一起，推动了经济全球化的迅速发展。二，跨国公司的发展……”他低头狠亲了下她，“背得一个字儿不差！”她傲娇地横他一眼，“哪里是背的，”指了指自己脑子“理解的。”“好好，理解的，我银河最机灵了……”手插进他才为她吹干的发亲吻得如痴如醉……这一切，都仿佛就发生在昨天，怎么，一恍惚，怀里的人儿呢……
显然，她不属于你一个人，
惦记她的，甚至比你更上心的——他被宫里软禁着，可这样的日子，他无论如何还是要闹得天翻地覆也要出去为她“送考”！听徐树转述宫人的话，胡育颜叫嚷着“今儿你们不让我出去，我就死这儿！”……或许这是他的任性而言，又或者，这是真心话……
眼下再这么一看，
真心不说有百分百，真心也有七八，
他搂着她扎实把她送到考场禁区外，又跟她说了好多会儿悄悄话，这才目送她走进考场，直到看不见她……
然而，
待胡育颜再出来，他就像知道他在不远处望着自己，
微微一笑，
往那考点学校对面的大楼一瞧，
哗！
一整面幕墙下来一幅巨大的红幅，
“考神保佑！”
叹为观止！
人们只会感叹哪家孩子考试这大的手笔助威，
殊不知，
这幅大红幅，
今儿个，从此刻起，出现在了祁神接下来行程的任何地方！也就是说，这四个字就是故意给他看得！
所以说，胡育颜这吵嚷着今天一定要出来，那十分心里，七八分确实给了银河，还剩下这一二分，嗯，没忘了他祁醉，给你了！你还没这个板眼治得了我，拆得散我们……
然而，
胡育颜或许也没想到，他这样的“示威”对祁醉而言——神就是神，脑回路、承受力，是非常人所比，
祁醉愈看着他“及目所见”的大红幅，野心更胜！
你就认定我“权与银河”必须二选一？！
为什么我两个不能同时得到！
当然，他也得感激胡育颜，叫他更思路分明起来：小子，你出现得还真及时。从前，我对自己到底想走到哪一步叫“有权”还真没个清晰的界限，很好，你跳出来了，给我立了个真鲜明的flag！能治死你，叫你再无路可退，且，这样个选择题落在你头上：是生，还是要银河……总有一天，这句话会实现的，“今儿你们不让我出去，我就死这儿！”你就死在这儿吧……
参长还是叫车绕道考点后门，
他早知道银河会在哪个考室，
坐在车里，一呆就是一天，
这边的视线可以看到她的考室。
开考了，
“参长，”
人将一个密封文件袋递进车里来。
车里，
就他一人独座，
包括荀元，他的随从，全在远远停靠的一辆车里坐着。
祁醉打开文件袋，抽出里面的卷子——是她今天要考的几门课程。
六子拿起了笔，望了眼她所在考试的窗口，一起做起卷子来，
“经济全球化的形成和发展有其客观必然性。这是因为……”
六子望见这题，笑起来，“真还有点福气，这题该会答吧，一，新科技革命和生产的高度社会化为经济全球化提供了物质条件；二……”
六子真一笔一划认真写起来……
胡育颜来送考，
他，整整陪考了两日！
第79章 79
首相下野这些日，外头热闹，橘悦在家关门闭户，很清静。
他给银河煮了不少“富贵粥”。
中医相信，食粥可以养生，故有依四时节气变化而定制的“富贵粥”，专供养生之用：寒冬早晨吃芋头粥、红枣粥、狗肉粥、鸡肉粥，食后浑身暖和，精力充沛；盛夏傍晚吃绿豆粥、莲子粥、山楂粥、藕粥，有清凉滋润、补充养分的作用。此外，年老体弱者食用的，还有蜂蜜粥、百合粥、枸杞粥。至今宫里的御膳谱里，还分有玉米粥和冰糖粥，前者是乾和皇帝用来调节胃口的“粗粮”，后者则是慈渊太后的养颜之物。
橘悦今儿给银河盛上来的，是“富贵粥”里的极品，燕窝粥。《养生随笔》写道：“上品燕窝粥，煮粥淡食，养肺化痰止咳，补而不滞。”若翻开《红楼梦》，除了荷尔蒙之外，空气里都是燕窝粥的味道。宝钗、宝玉、黛玉以及秦可卿等等，皆为食燕窝粥的高手。也难怪银河这会儿吃着，会想起里头的桥段：
第四十五回 宝黛之间那一段关于燕窝粥的对话，听上去就像是今天的两位女青年在讨论一种化妆品的效果：什么“食谷者生，你素日吃的竟不能添养精神气血，也不是好事……昨儿我看你那药方上，人参肉桂觉得太多了。虽说益气补神，也不宜太热。依我说，先以平肝健胃为要，肝火一平，不能克土，胃气无病，饮食就可以养人了。每日早起拿上等燕窝一两冰糖五钱，用银铫子熬出粥来，若吃惯了，比药还强，最是滋阴补气的。”
橘悦也盛了半碗，听银河学书里的话说——此一刻，谁都道是他橘悦生命里最落魄时，可没曾想，因有了银河，橘悦反倒悠哉悠哉，觉着，这是他人生里最娴美的时刻哩！
他慢慢笑着说，银羹在碗里拨弄，这神态，竟比老神仙还贵重！“那里头，年轻人爱吃粥，殊不知，贾母更爱。千万别被她那什么‘有稀饭吃些罢了’的语气骗过去，要知道，贾母那‘只吃了半碗’的稀饭其实也不省油。粥是用‘御田胭脂米’煮成，清代刘廷玑的《在园杂志》记里提过，胭脂米是康元皇帝在丰泽园御田道中布种的良种，为内膳所用。米色微红而粒长，气香而味腴得咧……”
银河跟着他可长见识！
橘悦比童源年轻，但是更擅长养生享乐，他一辈子不沾女色——当然银河猜，估摸也有过荒唐时候，过了那阵疯狂劲儿，家族大任加之男儿志向一结合，再，把自己看得比谁都金贵，自然而然，淡了声色犬马，悉心养命养格调。所以，他这一生未婚，也无子女，像个神仙一样过日子也够了。
不过，这也就银河猜测，直到今天待会儿，银河算搞清楚他为什么“不沾女色”了。
如此雅致地聊天儿解闷儿，雪银河也爱呀，
从前王座捧她上天那会儿，少过了这样的日子吗？
王座也是个极有品的人，
他给雪银河也没少做精食，那不叫“粥”，叫“泡饭”。
泡饭曾经是每一个汉州屋檐下必备的标准早餐，同时也是汉州人在外地人口中落下的话柄之一。
王座就曾指着报上一个女作家嘲笑汉州女人的文章给她看，上头写道“一说到汉州女人，必然要摆弄到‘情调’。可在我看来……假如你选择了一件别致的衣裳，那不过就跟你今天吃了一碗泡饭和酱瓜一样平常……不就是写过日子的东西么，有什么好显摆的？”
银河还记得王座当时摊摊手说，“说的可不是，汉州人早上在家里吃的泡饭，与横山路上的酒吧的确有相当大的反差。不就早上起来把昨儿晚吃剩（或者故意剩下）的米饭用开水一淘，弄成一锅饭不像饭，粥不像粥的东西。要是赶时间，通常还免了加热的程序，借着开水的温度，就着咸菜油条，一通连捎带打，寒酸的……”他直摆手，“真没啥优越感。”
不过，他给她弄的“泡饭”可讲究得多，瞧瞧啊：白米饭一碗，洒上柴鱼粉、白芝麻、海苔丝、盐、绿茶粉、芝麻、鱼片、菊花；或摆一颗梅子，蛋黄，最后淋上适量的煎茶……那种滋味，温暖和煦之中有一点缥缈的甘甜，有一点隐约的苦涩，泡的是小津安二郎的电影啊……
雪银河又想到王座身上，自然出神，也就没注意橘悦咳嗽了好几声，像呛着了，极力忍着，
待她终于回神注意到了，橘悦也忍不得了了，咳得愈发厉害，银河忙放下小碗过去拍他后背，“怎么了这是！”他咳得半天都说不出话来，只是不住摆手，银河着急，边拍边抽出桌上的湿纸巾弯腰递给他擦嘴，
橘悦接过来捂嘴咳嗽，待终于好些，拿开纸巾，银河瞥见那纸巾上的艳红——“您！”银河一下惊怔在那里！
橘悦见了也稍怔了下，刚想说话，却抬眼一见银河那立即就红了的眼眶！——也别怪她这样激烈反应，王座当年也是头回咳血就这么在她跟前在！——两个情状合一，他的脸，在银河眼里，似乎慢慢氤氲成了王座的脸——银河上来就抱住了他的颈脖，呜呜哭出声，那种惊惧，“怎么，怎么会这样……”像幼猫即将溺毙，那呜咽声百转千回……
橘悦的心呐！
他紧紧环抱住她，本能地抬首去亲吻她的泪雨，“没事，没事，我可能只是……”银河泪眼朦胧地看向他，这声音终究不是王座，她还是找回了些现实——一下变得尴尬起来，是你先搂向了他，他发乎于情亲了你……
到底还是橘悦成熟，掌权的人更控得了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