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急匆匆地出去了。
叶芷倚在榻上发呆。
表情蔫蔫的。
皇上见了几位大臣之后,独自在御书房里批阅奏折。
装疯卖傻十几年,需要打足十二万分的精神才可以应对现下的一切。
他想登上皇位,但未预料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
他有鸿韬伟略,既使匆忙,他也不惧。
正专心批阅奏折,御书房的门被人从外面小心给推开了一条缝,皇上抬眸。
常青探进半颗脑袋,“皇上,奴才有要事禀报。”
“何事?”
一听准许禀报,常青忙整个身子进来,小心掩好门之后,急溜溜地走上前,“皇上,布庄那边传来消息。”
“布庄?”皇上一双浓眉蹙到了一起,“发生何事了?”
布庄只是皇上登基之前盈利的场所,对如今的皇上来说,则是无足轻重。
常青往前靠了靠,神神秘秘地说道:“皇上,应是芷妃娘娘有话要说。”
“说给朕听?”皇上有些不解,眉毛一耸,似是意识到了什么,他道,“叶芷找傅绪?”
常青点头。
“她派谁去布庄了?是递了信还是口讯?”
“芷妃娘娘派鸡爪去的,他只说要面见傅大哥,别的就不说了。只说,有话,只对傅大哥一人讲。”
“非要见到朕?”
“鸡爪是这么说的,见不到傅大哥,他什么也不说。问他是奉谁的命令,他也闭口不答。奴才只是猜测,除了芷妃娘娘,没人会安排他去布庄。”
知道布庄有傅大哥的,也只能是叶芷。
常青道:“皇上公务繁忙,若不然,把鸡爪抓来审问便是。”
皇上淡淡地摇了摇头,他合上正在看着的奏折,起身,“朕去趟布庄便是。”
“皇上……”常青吃惊,他这些日子陪着皇上,是最知道皇上有多忙碌的。
每天睡不上两个时辰,便要面见大臣、批阅奏折,还要早朝。
桩桩件件的事情都等着皇上亲自处理,更何况皇上肩上还有伤。
常青都有些不忍心了。
他觉着见鸡爪何须皇上亲自前往,把人抓来便是。
可皇上却毫不理会他的踟蹰和犹豫,淡定地吩咐道:“取衣服,你随我悄悄前往,无需惊动其他人。”
常青不情不愿地取来与皇上当初假扮傅绪时差不多的衣裳。
皇上换好,两人迅速出发。
快马加鞭赶到布庄时,天色渐晚,蒙蒙夜色似一张巨网笼罩下来,四周渐渐隐于黑暗当中。
皇上蒙上布巾,推开布庄的大门。
鸡爪别的不认,就认蒙面,他激动地站起来,“你,你就是那位傅大哥?”
裴雾指指里间,“里面谈。”
鸡爪憋了半天的话要对自己讲,自然不能当着众人的面来讲,两人需要一个独处的机会。
鸡爪激动莫名,跟着裴雾进到里间。
裴雾站定后,淡声发问:“有何事?”
鸡爪却不说话,盯着裴雾的脸和头发仔细地瞧。
“怎么了,有何不妥?”裴雾问道。
“敢问,傅大哥真名是什么?”鸡爪问道。
裴雾眼睛一瞪,“傅绪。”
鸡爪从袖子里抠搜半天,小心翼翼拿出一条蝴蝶形状的玉坠,“傅大哥,请问可否认得这个?”
裴雾淡淡回答:“这个,是傅某人的。”
他能认出玉坠,鸡爪放心了,他将玉坠虔诚地往前一递,“傅大哥,请收好。下面便是宫里那位要对您说的话。”
裴雾慢慢接过,侧耳细听。
鸡爪道:“宫里那位说了,她的枕边人是个深不可测之人,不可与之为敌。请您拿着银两寻一僻静妥贴之处,逍遥快活地度过余生。她感谢您曾经的救命之恩,但不可再有任何牵扯。只能送句忠告,切记切记。”
裴雾似是不信,“只有这些?”
鸡爪点头:“是的,只有这些。”
“你确定不是芷妃娘娘让你来传信要逃出皇宫?”裴雾道。
鸡爪吓得两只手在空中乱挥,“傅,傅大哥,千万不可说此等大逆不道的话。芷妃娘娘正是担心您会与皇上为敌,所以才冒险让奴才来给您传递消息。之所以不用书信,是担心万一被外人捉到,信上字迹可能会害了您和芷妃娘娘,所以,只能派奴才带着一张嘴来。奴才刚才说的话,都是芷妃娘娘一字一句说给奴才听的。”
裴雾眼神冷冽,“深不可测?”
鸡爪表情呆了呆,“芷妃娘娘是如此说的。”
“如此说来,芷妃娘娘是认为皇上是个可怖之人,所以才让你冒着生命危险来告诫我,远离是非,保命度日?”
鸡爪眼睛眨了眨,“芷妃娘娘正是这个意思。”
裴雾眼睛向上使劲一瞪,蒙面的布巾被他的呼吸震得一鼓一鼓的,他粗声粗气地说道:“如此,傅某便谢过芷妃娘娘了。”
话已传到,鸡爪算是完成了任务,他道:“芷妃娘娘还有一句,那些个银两花用之时需得谨慎,万不可被官府给捉到。”
叶芷指的是那批赈灾的银子。
裴雾:“明白。”
鸡爪拱了拱手, “傅大哥,就此别过!”
他很高兴为芷妃娘娘办了一件大事,而且办得如此顺当。
他喜滋滋地赶回了宫里。
叶芷晚膳只吃了一口,心神不宁地坐在榻上。
直到梅花从外头进来,在她耳边道:“娘娘,鸡爪说事情已办妥。”
忐忑了一天的叶芷,内心一块石头缓缓落了地。
她长长舒了口气:“办妥了就好。”
第99章 朕不便与你同寝
叶芷觉得自己办妥了一件大事, 一改之前恹恹的样子,心情开始好转起来。
“梅花,找床薄一点儿的被子, 铺到那边吧。”
梅花抱着被子,不解地问:“娘娘,奴婢没听错, 是把被子铺在地上吧?”
“没有听错。”叶芷径直走上前, 接过梅花的被子,“你先把地面擦一擦。”
梅花忙蹲下身去,认真仔细地擦拭地面的灰尘。
擦好了,站到一旁。
眼睁睁看着叶芷把锃新的被子铺到地上。
她蹲下身子去帮忙, “娘娘,为何要将被子铺到这儿?”
“屋内有地龙, 多暖和。”叶芷铺好了, 顺势坐上去, “有空的时候, 我可以在这里做做运动。”
在王府里, 好歹是她说了算,可以东游西逛的。
入了宫,人便如笼中的鸟, 生生被圈禁在了这一方小小的天地当中。
漫漫长夜, 无事打发, 只能自己找点儿乐子。
梅花放心地“哦”了声, “奴婢还以为,还以为,”她声音降下去,“您要让皇上睡地上呢。”
以前她可是亲耳听到过叶芷罚王爷的动静, 她当时吓得后脑勺直冒冷汗,她们家主子胆子委实大得很,竟然敢让王爷罚站,还一站就半宿的。
这会子,王爷成了皇上,娘娘若还是故伎重施?
梅花害怕极了。
叶芷不悦地瞪了眼小姑娘,“你呀,小脑袋里都装了些什么?我就那么没眼力见?讨好皇上还来不及,哪来的胆子敢罚皇上睡地上?”
梅花不好意思地笑了。
在傻王爷跟前,叶芷可以撒撒威风闹腾闹腾,可在皇上面前,以前的那些个作风,她是一丝也不敢有的。
一个六岁的孩子便能忍受着巨大的烫伤装疯卖傻,涩涩的核桃皮,毫不犹豫地往嘴里塞。她踹他,她闹他,他从未作任何反抗。
那会儿,叶芷就觉得他是只乖巧、温顺的小狗。
她揉揉他的脑袋,他便乖乖地趴过来,摇尾巴,蹭她。
可现在才明白,这狗可比狼还要凶狠。
一听到他登基称帝的消息,她不是没想过逃走。
若是要逃走,最稳妥的途径便是找傅绪。
他救过她一次,并且承诺她需要的时候鼎力相助,而且,她助他劫走了那么多的赈灾银子。
她相信,只要自己开口,傅绪是极有可能想方设法助她离开皇宫的。
她之所以没有那么做,还劝他离开。
正是考虑到了当今皇上的深不可测。
皇上统共没有对她说过多少话,他能猜透她的心思,但她却难以窥见他内心的一丝一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