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才不相信他刚刚说的什么陈夫子亲题的字,俞景这个庶子最是捉摸不定,谁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陈夫子身份贵重,会理他这么个庶子?!
这么一想,俞美琴眉毛一挑,指着俞景,话说的更大声了:“俞景,你唬的了李管家,可别想唬我,识相的就现在带着人从小门走,一会我在父亲面前还能帮你说两句,不然让父亲知道你拿陈夫子骗他,看不打断你的腿!”
俞景听了俞美琴的话,狭长幽深的眸子瞥了她一眼。
他的眼神没有温度,就这一眼,就让俞美琴背后起了鸡皮疙瘩。
她知道俞景惯会这样看人的,明明是一个身份低微,什么都没有庶子,这样盯着你的时候却能让人觉得针芒在背,忍不住泛起一丝寒意来。
“你!你瞪什么瞪!小心我让娘亲将你的眼都挖出来,你再也别想去国子监!”俞美琴不想被俞景比下去,搬出俞夫人来给自己撑腰。
俞景嗤笑了一声,舌尖抵了抵牙尖,有一瞬间像是一头嗜血的狼。
“这样的事,你们也不是没做过。”
他的声音不大,但也足够俞美琴听清楚了。
她被俞景那阴沉沉的声音吓得忍不住后退了一步,一下抓住了身边三弟俞绍丰的手。
俞绍丰是俞府嫡出的小少爷,今年也才十岁,又是被俞夫人溺爱着长大的,哪里经得住这一吓,当即就有了点哭腔:“二姐,我,我们快去找娘吧,让,让娘来收拾他……”
“慌什么,没出息的!”俞美琴将他的手攥的更紧些,不让他走。
现在俞府门口这么多人看着呢,她如果退了,明日里大家岂不是都要传她一个嫡女还要怕一个庶子了?
她拉着弟弟,还是站在府门口居高临下看着俞景:“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让你走小门可是母亲发的话,府里一大家子人,你自己不要命,也别霍霍我们家!”
听着俞美琴的话,左邻右舍看着热闹,津津有味的。
据说俞景娶的是前永安侯府嫡小姐,命硬克死了父母,在盛京城里都说不到亲事,等媒婆找到俞府,俞夫人嫌晦气本想拒绝,俞景却答应了。
也不知最后两人怎么说的,总之俞夫人最终也应了。
这下听俞家四小姐所说,应下是一回事,嫁入府中怕又是另一回事了。
而俞景早已收起了刚刚那副阴狠的神色,狭长深邃的眼睛里掠过一丝嘲讽,没再搭理叫嚣的俞美琴。
他一只手把玩着腰间挂的一块玉佩,抬脚走到了花轿边,斜斜一靠,靠在了轿帘边上。
那块玉佩不是什么好玉,是街边随处可见的摊子上买的那种最次等的玉料,但玉上挂的红绸似是新编上去的,与火红的喜服融为了一体。
花轿里的苏闻琢能感觉到俞景应该是走近了,就在她的旁边,她忍不住在脑海里循着上一世,勾勒他的轮廓。
他明明生的很好看,但不笑的时候身上却总透着一股子阴冷,叫人不敢靠近,笑起来又太过漫不经心,捉摸不透。
苏闻琢想起刚刚听到的,他说的那句话,心里有些闷闷的难受起来。
他生母早逝,在这样的府里,到底是如何保护自己长大的呢?
俞景小时候,一定过得很苦很苦吧。
抿了抿唇,苏闻琢在大红喜服的腰封里掏了掏,然后将什么东西攥在了手里。
她轻轻敲了敲花轿的小窗户,然后撩了一下窗边的帘子。
俞景就倚在边上,花轿里的声音他听得真切。
他朝窗边看了一眼,又垂眸,脚步往后移了一步。
苏闻琢轻轻掀开盖头的一个小角,从帘子的缝隙里看到俞景后退到了窗边,于是轻轻说了一句:“手。”
俞景似乎是顿了一下,然后才把手搭到了窗边。
窗边的小帘子安安静静的掩着,里头似乎红彤彤一片,看不清什么。
但很快,有一双细腻温软的小手,滑入了他的掌心。
第3章 现在就洞房花烛
初春的风从俞景的面前轻抚而过,好像还带着未散的潮气,让他有片刻出神。
而很快,掌心里的温软撤了下去,留下小小的一片东西。
俞景收回手,垂眸看了一眼,像是一小块点心,用纸细心的包着。他的指尖轻轻挑开油纸的一角,然后闻到很淡的栗子味,应该是一块栗子糕。
不知道轿子里的人将它放在了哪里,小小的糕点上带着残留的温热,久久未散。
俞景的舌尖勾过唇角,面上没什么表情,然后三两下将栗子糕剥了扔进嘴里。
是他一直不太喜欢的甜腻的味道,但今日也不知怎么的,还算能忍受。
正当他舌尖卷着栗子糕慢慢抿化在口中时,俞府的门口,俞老爷匆匆忙忙的出来了,嘴里还跟管家念叨着:“字呢?字呢?俞景人呢?!”
俞景穿着大红的喜服跟花轿凑在一处,十分不打眼。
而俞美琴看见自己爹来了,拉着弟弟率先走了过去,她福了福身子,在俞老爷面前倒是很知书达理的样子。
因为俞夫人说了,在爹面前就得讲规矩,这样他爹才能花钱花心思培养她。
俞美琴:“爹,您来了,俞景在那儿呢。我都跟李管家说了俞景就是骗人的,他哪有什么陈夫子亲笔题的字啊,陈夫子什么身份,怎么会给他一个小小的庶子写字啊?”
说完,俞美琴又偷偷拉了俞绍丰一下,给他使眼色,俞绍丰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也赶忙跟父亲道:“就是就是,爹,娘亲说俞景娶的这个媳妇会克死我们一家人,要走小门才可以,他说的这些肯定都是借口!”
俞老爷这刚到门口就被姐弟俩说懵了,怎么还跟李管家说的不一样呢??
“俞景!站过来!成亲这日吊儿郎当的像什么样子!”俞老爷顺着俞美琴指的找到了俞景,不由分说先训一句,而后眯起眼睛,“你说有陈夫子亲题的字,是假的?”
俞景此时嘴里的栗子糕刚刚吃完,他伸出舌尖舔了舔唇,阴狠的眼里有些嘲讽的笑:
“假的?俞老爷要不请高人来做做鉴?或者直接请陈夫子来一辩真伪也行,俞老爷怎么着也是个官儿,怎么能叫个小辈坑了呢。”
俞景从不喊俞老爷叫爹,也不会喊俞夫人叫娘。
他这不合规矩,但俞家拿他好像也没什么办法,因为俞景已经太出色了,出色到俞老爷就指着他来年春闱拿个名次,好在官场中吹嘘一番。
俞夫人虽然视他为眼中钉,但俞景已经十八岁了,再过两年便要及冠,那些以前对付他的手段不管用了,是以俞夫人现在对俞景盯的更紧了些。
最终给答应了这门亲事,也是因为苏闻琢家道中落,父母双亡,在盛京城里俨然已经是一个孤女了,掀不起什么风浪,也算是断了俞景另一条路。
俞老爷听了俞景的话,心里将信将疑,他示意李管家先将俞景手里的字拿过来看看,他虽然没有陈夫子的题字,但多少还是见过的,更何况陈夫子还在世呢,难道还有人会这么傻?
俞景将那幅字给了李管家,还是事不关己的冷淡表情。
俞老爷将那幅字展开,仔细看了看,心里当下一喜,好像是真的!
他二话不说拿着那幅字就要进府,恨不得马上就邀同僚来府一聚好好显摆显摆,被李管家叫住了:“老爷,外头这……”
俞老爷往后头瞥了一眼,红彤彤一群人,他不满的看着李管家:“还愣着干什么?迎亲还要我教你?!”
李管家一愣,忙不迭的点头,赶紧开始将人往里招呼。
俞老爷一门心思在那幅字上,没空管这些有的没的,大手一挥又想往里走,结果俞美琴又拉住了他。
“爹!娘亲说了晦气,要让俞景走小门的!”
俞老爷很不耐烦:“再请人来消灾不就行了,多大的事!你们两个也不懂规矩,耽搁这么久,跟我进来!”
俞景刚得了陈夫子亲题的字做新婚贺礼,他怎么好再落这门亲事的面子,俞老爷此时只觉得两个儿女脑子属实有点不灵光。
俞美琴本来还想着今日来给俞景添堵,没想到自己倒是被父亲训斥了一番,当下面上便有些挂不住了,她不信俞景会有陈夫子的字,于是一甩袖跑进府里找俞夫人去了。
喜乐又热热闹闹的奏了起来,好像刚刚荒唐的闹剧只不过是一个不成熟的小插曲。
新娘子被迎进了俞府,左邻右舍看了场热闹,彼此心照不宣。
这俞老爷越想当成无事发生,就越显得这迎亲迎的滑稽,俞府这一家子人,当真是叫人觉得好笑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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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俞府庶子娶亲,却没有大宴亲朋,府里与平日无异,除了拜堂的正厅和俞景偏僻的小院子里挂了些红绸做装饰外,再多余的便没有了。
苏闻琢已经不太记得上一世的拜堂是不是也是这样冷清,耳边只有一个唱礼官寡淡的声音,另外也就剩了俞美琴不屑一顾的高谈阔论。
但她的心跳依然很快,在夫妻对拜时,连搭着红绸的手都抖了抖。
很快她就被俞家的人送到了俞景的院子里。
还是她熟悉的那个小院子,偏僻也静谧,在俞府最远的一个角落,就连下人都很少,仅有的几个做事也很敷衍,院中的草木都懒得打理,长得横七竖八。
苏闻琢被送进屋里,然后俞家的下人便一溜烟的走了,只留下了她的两个陪嫁丫鬟青黛和泽兰。
再看屋子里的布置,怎一个寒酸了得。
成亲的那些规制礼仪都是草草准备,瓜果寥寥几个意思意思而已。
青黛皱着眉头想说什么,在门口被泽兰轻声劝住了:“小姐嫁到这么个府上,心里定然已经够委屈了,我们还是少说两句吧。”
按照规矩,新郎还没来掀盖头,她们两个丫鬟是不好进屋的。
好在没多久俞景便来了。
他没看站在门口的两个丫鬟,径直朝屋里走,走到床边站住,垂眸看了盖着盖头的苏闻琢一眼,然后拿起一旁的喜称挑开了她的盖头。
这一套动作他做的很快也很干脆,苏闻琢也不惊讶,只是在盖头揭开后也顺势抬眼看她。
少女白皙美艳的面庞在红色喜服的映衬下更加娇嫩,眉如远黛,眸如晨星,唇似瓣,肤如雪。
是一个将将长成的美人。
俞景那双幽深的眼睛里没有什么温度,面上也无波澜,他的唇轻抿着,定定的看着苏闻琢。
通常他这样看人的时候,是有些阴冷的,因为他的眉眼太深,唇也薄。
但苏闻琢在他这样的目光下却倏地笑开了。
她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突然绽放,美的有些耀眼。
俞景微微眯了眯眼睛,苏闻琢的小手已经拉上了他的袖子。
“夫君要去席上吃酒了么?要记得早些回来啊。”
她说的再自然不过,并不局促紧张,好像他们已经是多年的老夫老妻,这就是寻常的一句叮嘱。
俞景看着她,低笑一声,突然俯身凑近,两只手撑住床沿,将她困在自己的怀里。
他的眼睛一眨不眨,舌尖舔了舔唇角,温热的气息拂过苏闻琢的鼻尖:“今日没有席面,现在就洞房花烛。”
苏闻琢睁大了一双眼睛:“啊?”
上一世是这样的么?
俞景见她怔住,微微低头敛住神色,还想继续说什么,屋外传来了一个小厮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