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少爷,四,四小姐要冲进来啦!”
这是他母亲留给他的人,从小与他一起长大,是在俞府里俞景唯一能说几句话的,俞景给他取了个名字叫朝生。
青黛和泽兰刚到俞府,见这小厮就要冲进去,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好在朝生也算懂规矩,在门口就停了,只是表情有些着急。
这俞家四小姐还真就没个消停的时候。
俞景直起身子,没有再看苏闻琢,而是走到门边看了朝生一眼:“那就关门。”
往日里俞家正房的几个人找麻烦,俞景从来都是直接关门,不想多言废话,谁知朝生苦着一张脸道:“我也想关,但是来不及了。”
朝生这话音刚落,俞美琴果然已经冲到了院子里。
“俞景,你那幅字是从哪里偷来的!就你这低贱的身份,进了国子监也只能读最低一等的班,陈夫子怎么可能会认识你是谁?那字若是真的就一定是你偷的!父亲马上就要派人来你院子,你现在求求我,我还能在父亲面前替你说几句话。”
俞景看着俞美琴撒泼,只是挑眉一笑,眼中的嘲讽再明显不过:“俞老爷来便来了,四小姐也不用特意来通知我,下人的活怎么还抢着干?”
“你!”俞美琴一下就被怼的说不出话来,“你等着瞧!”
她不过是不相信俞景会有陈夫子亲手题的字这么体面的新婚贺礼罢了。
从拜堂开始她就在猜疑,俞老爷听后竟然觉得也有道理,这字要真是偷的,偷的定是个大家大族,那俞府岂不是要惹上麻烦了?
俞老爷这么一想当即勃然大怒,就要让人去俞景院子里将他揪出来。
俞美琴这是觉得自己终于得偿所愿了,赶在俞老爷的人之前先到俞景的院子里来耀武扬威一番。
苏闻琢在里屋将外头的吵闹也听了个大概,俞美琴的声音实在是太尖了,听得她耳朵都疼。
而且越听越觉得好笑,要不说俞老爷只能做个小小的七品芝麻官呢,就这脑子,稍微大点的官都扛不住。
这幅字若真是俞景偷来的,丢了珍贵字画的府上会闹不说,以俞老爷的性子定是要拿出去炫耀的,盛京城拢共就这么大的地方,陈夫子单单题字的卷轴也不多,一传十十传百的,保不准丢东西的人家就知道了呢?
这不是拿着幅偷来的字画往大牢里撞呢。
这么一想苏闻琢又开始庆幸了,还好俞景没有受到俞老爷的影响,才学这块应该是随了母亲,不然可做不到一朝权臣的位置。
若不是俞景就在门边站着,她此刻已然有些想上前去围观了。
只是俞美琴狠话是落下了,后续他爹的人却迟迟未来。
这就显得她站在院中十分突兀且尴尬了。
俞景抱胸斜靠在门边,嘴角笑着,面上却一股子沉郁。
“四小姐的人来还么?时辰也不早了,耽误我的洞房花烛,即便是正房,也有些说不过去吧?”
俞美琴最看不惯俞景这副捉摸不定又阴阳怪气的样子,心里火气上涌,刚准备指着他骂两句,小院外头终于传来了一些声音。
隐约听起来,好像有俞老爷。
俞美琴哼了一声,觉得给自己撑腰的人总算是来了,这次定能将俞景绑了让他哑口无言!
第4章 她的夫君可真是鹤立鸡群!
苏闻琢一直在里屋坐着,此时听到院子里说话的人好像多了起来,于是她走到隔开外间的屏风后面,微微探了探头,朝着俞景喊了一声:“夫君?”
俞景回头看她,波澜不惊的,只留下一句:“你等等。”
然后便迈出房门,朝院中来人的方向走去。
苏闻琢还没来得及点头,眼前人就不见了,她想了想,还是偷偷走到门边,往外头看去。
她的两个丫鬟替她打着掩护,苏闻琢放心往外瞧,看见还真是俞老爷来了,只是那神色怎么看怎么谄媚,跟俞美琴放的狠话相差十万八千里啊?
不过很快她就知道了答案,俞老爷后面跟着一位看起来六十多岁的老者,胡须花白,气质却依然文雅,这就是陈夫子了。
苏闻琢心里有些诧异,陈夫子怎么会来俞府?
她虽然知道俞景那幅字肯定是真的,但没想到陈夫子竟然会亲自来府上给他道喜。
应该是来道喜的吧?
院子里,俞美琴看到父亲来了,面有得色,没心思细看便走上去跟父亲告状:“爹,俞景还嘴硬,不承认那幅字是他偷的,你快让人将他绑了送到官府去!”
俞老爷当场脸上的笑就僵住了,还没等他开口训斥这个不长眼的女儿两句,有人先他一步开口了。
“你说俞景偷什么了?”是陈夫子的声音。
俞美琴洋洋得意的神色还没展开就倏地顿住,那副样子,滑稽又可笑。
这,怎么会这样呢?陈夫子难道是真的赏识俞景?!
要说这陈夫子亲自来了府上,俞老爷刚刚听到门房来报时也是受宠若惊到不敢相信。
他们这种小门小户哪敢想能有这样的大人物来府啊,更何况俞老爷的官小,学识也只有那样,是万万结交不到这种大能的。
当下俞老爷就想到了俞景。
于是二话没说先当上宾迎了进来,本想寒暄几句,只是陈夫子似乎是不想与他多说,直言道,今日就是来给俞景道喜的。
俞老爷想起今日府中的情景,又看到陈夫子面上神色好像有异,只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了,但又不敢多说什么,只能狠狠的瞪了俞夫人方氏一眼,而后赶紧赔着笑将人往俞景的院子带。
好巧不巧,刚进院子又听见自家女儿这么一句话,这让他怎么说?陈夫子会不会觉得他是苛待庶子了?
这边俞景看也没看这面上表情尴尬的父女两人,几步走到陈夫子面前,规规矩矩的行了一个见师礼:“见过夫子,夫子亲自过来,晚辈却未能出府相迎,失礼了。”
苏闻琢在门后瞧着,觉得这好像是自己第一次看到俞景如此规矩守礼的模样。
他虽然面上没什么笑意,但姿态却是不作假的。
看着俞景挺拔欣长的背影,苏闻琢嘴角不自觉就带上了笑意,她的夫君可当真是鹤立鸡群一般出色啊。
陈夫子其实多少是知道俞景在俞府的处境的,但他是很惜才的人,俞景的才学见识皆远超同龄之人,品性也坚毅,只是性子有些沉,陈夫子时常提点他。
这次听闻他要娶妻,高兴之余便送了他一幅字。又想到他是庶子,怕他在成亲这日不够体面,还特意来给他撑场面。
没想到这俞家竟然如此不讲礼数,连席面都没有备,哪像个家里要娶亲的样子?
陈夫子将俞景扶了扶,也没有看一旁干站着的俞老爷,只对俞景道:“今日你大婚,给我行这么大礼做什么?老夫本想着来你这讨你一杯喜酒,结果没想到府上什么也没有,真是叫我大开眼界,那这里便只能给你道声恭喜了。”
他这话说的俞老爷面上无光,心里直觉得方氏办事不利,恨不得马上就回自己的院子里发一通火。
俞景笑了:“能得夫子这句恭喜,于晚辈来说足矣。”
陈夫子看见俞景的笑,总觉得他今日似乎是有些不一样的,心里竟觉欣慰,把这归功于他娶了妻的缘故。
他夫子做惯了,免不了又在学业方面叮嘱了俞景几句,俞景都一一应了。
整个过程中,他半点眼神也没分给俞家其他人,只与俞景叙话。
俞老爷尴尬的面色通红,而俞美琴想起自己刚刚在院中对俞景说的那番狠话,无疑是一个天大的笑话,她只觉得周围那些暗暗围观的下人都在看自己热闹。
俞美琴死死的揪着帕子,心里的火气无处发,偏偏又一瞥,看见了在门后偷看的苏闻琢,于是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苏闻琢自家夫君看得好好的,突然被瞪了,她看向俞美琴,也毫不示弱的瞪了回去,唇边还有一抹讥笑。
俞美琴不过是仗着府上俞夫人方氏给她撑腰,就耀武扬威的,她重生一世的人,还会怕她?
那边陈夫子已经与俞景叙完了话,正准备离开了。
走前他朝着苏闻琢偷看的方向眯了眯眼睛,一手摸着自己的胡子,对俞景笑道:“你夫人我看着倒是有点意思,与你般配,既然已经成家了,日后性子也改改,不然吓着人家可不好。”
俞景没有说话,只是亲自将他送到了府门口,目送马车离开后才转身进府。
等他回到院子里时,刚刚还热闹的小院已经安静下来。
俞老爷早就满肚子火气的去找方氏了,俞美琴没了借题发挥的地方,也只能回了自己的院子撒气,寥寥无几的几个打扫的下人看完热闹,早就不见了。
现在的小院,除了苏闻琢带来的那两个丫鬟,竟然一个人都没有了。
俞景早就习以为常,他径直进了屋里,没有多看青黛和泽兰一眼,“啪”一下便把门关上了。
彼时苏闻琢早就坐到了床边,准备当先前的偷看都没发生过。
因为俞府根本没有备酒席,此时也只是将将过午时而已。本来这段时间应该是苏闻琢一个人待在屋子里,由丫鬟伺候着吃些桌上的点心填填肚子,然后等着俞景傍晚回来。
但现在两人不得不提前共处一室,而桌上也没有点心。
俞景看了看屋子里潦草准备的东西,又看向安静在床边坐着看他的苏闻琢,沉声道:“把衣服换了吧。”
反正今日的一切都不怎么合规矩,也不像个成亲的样子,那喜服也没什么必要一直穿着了。
苏闻琢什么也没说,只是温柔的笑了笑:“好。”
明明之前也是大户人家娇养的闺秀,今日这出闹剧下来竟然一点也没有生气埋怨的样子,俞景的眼神略过苏闻琢的脸,又不动声色的收回。
他自己从柜中拿了一套衣服出来,直接去了耳房换。
苏闻琢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屏风拐角处,轻轻笑了一下,唤来了自己的丫鬟。
青黛听了吩咐,给她从箱笼里找了一件平日里穿的衣裳,牙白色的襦裙,上头绣着成片的并蒂莲,枝叶纠缠,煞是好看。
泽兰慢慢替她拆发,边拆边仔细瞧着铜镜中的苏闻琢的神色。
两个丫鬟心里都觉得有些奇怪,她们家小姐嫁了这么户人家,怎么还好像心情不错的样子?
青黛忍了几下,还是没忍住,有些欲言又止道:“小姐,日后我们怎么办啊?”
苏闻琢看了她一眼,还是在笑:“什么怎么办?就是过日子啊。还有,如今我嫁人了,你们可不能再叫小姐,要叫三少爷和三少奶奶。”
青黛的话被打断,只能先点了点头,但还是看了泽兰一眼,泽兰会意,接着道:“三少奶奶,我们在俞家,日后只怕过不了几天安稳日子的。”
“嗯,我知道。”苏闻琢头上的凤冠已经拆了,她起身,微微扬着下巴让两个丫鬟更衣,边说,“日后你们只听我和三少爷的,其余谁的话都不听不信,若是有人为难你们,尽管来与我说。”
“三少爷的话也要听么?”青黛嘴快,已经先问了出来。
那个三少爷虽然生的好看,但是总觉得性子阴晴不定,怪吓人的。
“当然了!”苏闻琢瞥了她们两人一眼,耳提面命,“我夫君说的话绝不会有错的!”
早就换好衣服在外间的桌边自己喝茶的俞景,将里头的对话听的一清二楚。
闻言,他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而后敛目,将杯子里的茶一饮而尽。
苏闻琢换好了衣服,又重新束了发,要了些时间,等一切都弄好了,她才出了屏风。
看到俞景坐在桌边,她垂眸想了想,然后提起裙子走过去,笑着叫了一声:“夫君,我这件衣裳好看么?”
俞景转头看她,牙白色的裙子衬的她肤色白皙中还透着粉,就像娇滴滴的出水芙蓉。
穿着一身寻常布衫的男人挑了挑眉,突然用手撑着下巴,眯起眼睛仔细地打量起她来,似乎是饶有兴味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