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殿门前,长孙无忌冷眼打量白简,原本清隽的脸颊此刻满是铁青,显然是对白简刚刚的话语有些意见。
将身走到白简面前,长孙无忌阴郁的问道:“白总管?哪个是长乐公主的驸马爷?”
“额...”白简被问得一时语塞,沉吟半晌,蓦地说道:“咱家一个不留神说错了话,还望国舅不要见怪。”
白简的笑脸赔罪并没有打消长孙无忌心头的怒火,冷哼一声,说:“之前万岁也曾下旨,若是冲儿得中武状元,他与长公主的婚事还有缓和的余地,当时在万花厅你也曾经听到,还望总管谨言慎行,不要平白招惹祸端!”
听过长孙无忌这番威胁十足的话语,白简连连点头,虽然表面示弱,但白简心中并不惧怕这位出言威胁自己的国舅爷。
眼下李世民正值壮年,白简的红人地位短时间内无法动摇,长孙无忌纵然嚣张跋扈,却也不敢在老虎面前拔牙。
发泄过心中的怒火后,长孙无忌白了一眼白简,阴阳怪气的说道:“之前会试主考官来过了?万岁唤你进殿。”
传过李世民的旨意后,长孙无忌大袖一挥,转身疾步走入紫宸殿,同时连连嘟囔,显然是在问候白简的家人。
不过说真的话,白简与长孙无忌还算心有灵犀,在长孙无忌问候白简家人的同时,白简也将国舅爷的十二个儿子数落了一遍。
二人一前一后进到紫宸殿,唐太宗正在跟李孝恭、柴绍、魏征、李靖等人商议应对突厥的示意,见长孙无忌与白简进殿,这才暂停思路,纷纷端起茶盏润起了喉咙。
李世民手捧茶盏、吹着茶水,喃喃道:“白简,刚刚会试主考送来了何足道的试卷?拿过来给朕看。”
眼见朝中数位重臣在场,白简立刻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双手将试卷递交给李世民,接着便要退出大殿,以免听到一些不该听的机密大事。
正当白简躬身退去的刹那,李世民抬眼打量了几下,嘟囔道:“以后不要再胡言乱语,什么驸马不驸马的,这还不是没敲定吗!”
虽然语出训斥,但李世民微微上扬的嘴角,却表明了他此举只为安抚长孙无忌,对于白简的话语并未持相反意见。
此言一出,长孙无忌清楚意识到了李世民对于李丽质大婚一事的意见,站在原地暗发恨声,“何足道,小奸贼!你日后没有弊病便罢,若是被老夫抓到你的弊病,一定让你万劫不复!”
自打早朝过后,李世民几人便在紫宸殿商议军机,一晃大半天过去多少有些疲累,借着观看何足道试卷的空隙,李世民正好让大家歇息歇息。
“大家都坐下吃些点心吧。”
说完,李世民率先落座,借着打开“何足道”的试卷,饶有兴致的观看了起来。
见试卷的自己亲自撰写的策问篇,李世民轻笑一声,满怀期待的想要看看这位何足道能写出什么样的好文章来。
随着思绪不断深入,李世民脸上的笑意渐渐凝固,面色也随之变得凝重了不少。
李孝恭等人坐在两侧,见唐太宗面带不悦,不由互相对视,除去长孙无忌面带笑容外,李孝恭、柴绍、李靖、魏征四人尽都露出了难色。
除去柴绍与长孙无忌外,李孝恭、李靖、魏征三人与“何足道”并不相熟,仅有的一次见面还是房遗爱被罚跪在含元殿前的那次,不过因为当时尉迟恭与长孙无忌互怼,三人也并未太过留意大名鼎鼎的布衣榜首。
饶是这样,李孝恭三人忠心秉正,对于“何足道”的事迹也曾听闻过一些,不过别的,单单“何足道”那独步杏林的医术,也足以让三人生出了结交之心。
李孝恭,“万岁面带不悦,莫非何足道的文章有什么纰漏之处?”
柴绍,“眼下长孙无忌就在这里,如果何足道的文章真有不周,那他还不得落井下石、死追猛打!”
魏征,“何足道?听说他的医术极为高超,老夫的痔...初次见面就让他治疗腚...委实有些难以启齿...”
李靖,“布衣榜首何足道?就是他在太白山下将长孙冲打下马来的?马上、步战全都胜过我徒儿,这小子想来深得秦老二的真传啊?听说他是秦老二的女婿...雁门关里的一个秦怀玉再加上这么一个小煞星,完了!长孙冲的武状元看来已经去了一大半了!”
见李世民面色阴沉不定,长孙无忌大呼苍天有眼,嘟囔道:“何足道,小银贼!今天这是老天开眼啊,你就等着吃牢饭吧!”
正当几人各怀心思,坐在席间喝茶时,李世民悠悠放下将视线移到众人身上,接着伸手将试卷递给了左侧的李孝恭。
“几位爱卿都看看吧,说说何足道的这篇内政论如何?”吩咐过后,李世民拿起一枚糕点,若有所思的品尝了起来。
李孝恭看过文章后,面色也显得有些为难,转而将试卷递给身旁的李靖,就这样一人看完递给下一位,不出一炷香的功夫,几个人便将房遗爱的文章大致看了一遍。
看过文章后,将“何足道”看做眼中钉肉中刺的长孙无忌率先开口,铺天盖地的抹黑起了房遗爱。
“万岁,策问的提笔乃是万岁亲笔所提,内政乃是治国根本,何足道所言广开言路、勤俭节省恐怕与我朝的根本不符,若是照他这么说,连一个山村老翁都能到长安畅所欲言来了!”
房遗爱对于李世民所考教的问策“内政”,完全是依照马周、武则天的路子写的,不过其中言论夹杂着前世观点,让人乍看起来未免有些激进、锋芒毕露。
见长孙无忌不留余地的恶意中伤“何足道”,与秦琼交好甚厚的柴绍第一个不敢了,开口反驳道:“山村老翁怎么了?昔日文王访姜尚,渭水河边遇栋梁,姜太公昔年不也是一个垂钓老叟吗?为人只看表面分别管中窥豹,真真是心地狭隘之徒!”
二人之间本来就不和,此时被柴绍言语呛呛过后,长孙无忌顿时火了,“谁是心地狭隘之徒?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跟秦老二是拜把子的盟兄弟,干什么!任人唯亲啊!”
“任人唯亲?我任人唯亲?眼下朝中数你长孙国舅的门生最多吧!你说我任人唯亲?”
“柴绍,你有本事再说一遍,我的门生多那是我人缘好,像你?一个学生都没有,害不害躁啊!”
话语越说越急,眼见二人即将打起来,李世民冷哼一声,不悦的道:“干什么!大家都是多年的老朋友了,为了这么点事值当的吗?”
被李世民喝止后,柴绍、长孙无忌互相瞪了对方一眼,眸中尽是不忿之色。
柴绍虽然身经百战,但为人却十分谨慎,正是因为这一点长孙无忌才会跟他吵吵,若是换了尉迟恭,恐怕早就冲上去暴打长孙无忌了,毕竟门神爷可是杀过齐王李元吉的猛人。
待等二人闭嘴,李孝恭、李靖、魏征三人这才说出了自己的观点,话语中虽然有些反对房遗爱的意思,但更多的却是夸赞,以及人为他的方法可行,毕竟有马周珠玉在前,三人多多少少也能揣摩到一点李世民的心思。
紫宸殿内,长孙无忌与柴绍针锋对麦芒,李孝恭、李靖、魏征三人在旁和稀泥,一时间能够给李世民的建议屈指可数,甚至于有九成都是类似白开水的墙头话。
内政乃是治国之本,李孝恭等人怎能不知道这点,正因如此三人才会选择脱身事外,而长孙无忌和柴绍虽然吵得面红耳赤,但重点一直都放在“何足道”身上,大家都晓得面对此事,无过便是有功的道理,说的再多最终拿主意的还是唐太宗李世民。
见几人说的尽都是些模棱两可的泥缝话,李世民苦笑一声,转而起身道:“好了,眼下天时不早,众位爱卿还是先去万花厅饮宴去吧。”
说完,李世民收好房遗爱的试卷,率先走出紫宸殿,径直朝着万花厅走了过去。
脱离众人视线,李世民脸上笑意尽显无疑,遥望已近黄昏的天边,嘟囔道:“何足道这小子到跟马周有些相像,想来二人日后同心协力,倒颇有些玄龄、如晦美名的意思,房谋杜断...马谋何断?”
思想间,李世民对身旁的白简说道:“马上将何足道宣进宫中。”
打定宣何足道进宫长叹的心思后,李世民忽然心尖一颤,想到:“若是就此将何足道夸上一通,这小子岂不是要上天?还是先吓他一吓,杀杀他的锐气也好!”
想到这里,李世民补充道:“带着禁军一块去到秦府,动静闹得越大越好,最好先给何足道一个下马威!”
听闻李世民的口谕,白简不明就里的挠了挠头,虽然心中满是费解,但想来是听来什么做什么的白简,还是退下依照李世民的吩咐照做去了。
不过李世民万万没想到,正是他有意给房遗爱下马威的举动,彻底敲定了“何足道”试卷涉及谋反的坊间传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