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遗爱昂首站立,清隽的脸颊上满是怒意,与他之前怒喝出的话两厢应对,旁人倒还真以为这位状元公发飙了。
“什么!”
“啪嗒。”
惊呼与茶盏落地的声响交杂响起,大堂上一片斐然,戴罪之身的房遗爱经过当堂行凶?
长孙无忌怒拍惊堂木,看着倒地昏迷的辩机和尚,怒斥道:“大胆人犯,竟敢殴打证人!”
“哪里是殴打证人,分明是要杀人灭口!”蔡少炳补上一刀,三寸舌一张一合,瞬间便给房遗爱扣上了一行大罪。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就连马周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为难的愁容。
一直沉默不语的魏征,冷哼一声,道:“房俊,你为何要殴打辩机法师?难不成真的是要杀人灭口?”
魏征的话模棱两可,在旁人听来是在审问房遗爱,但实则是在替他开脱说辞。
房遗爱白了一眼被踹昏过去的辩机,掸了掸衣袖,拱手道:“四位主审,诸位长者,且听晚辈一言。”
“一言?遗言还差不多!”长孙无忌嘟囔一声,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快讲。”
“刚刚辩机和尚与学生私语,一时得意忘形口出污秽之言,大家可曾听到?”
“污秽之言?”大堂中众人面面相觑,刚刚辩机和尚与房俊交谈全程私语,他们那里会听到什么污秽之言。
马周暗暗发笑,瞬间猜透的小友的心思,帮腔道:“本官刚刚只听到辩机和尚提起高阳公主的名讳,莫非与其有关?”
房遗爱看向马周,眸中闪过了一丝感谢的神采,“马御史所言不差,刚才辩机和尚口出污秽之言,话锋直对公主殿下。学生一时激愤怄气不过,这才会做出这般反应。”
在房遗爱和马周的双簧下,高士廉等人回想起了刚刚房遗爱出手之前,辩机和尚失声说出的“高阳”二字。
“不错,辩机法师刚刚确实提到过高阳公主的名讳。”
“是啊,想那桩谣言在长安城传的沸沸扬扬,就连房丞相都被气病了呢。”
见话锋导向被带歪,长孙无忌冷哼一声,“刚刚所说的话,只有你二人知晓,怎能证明是真?”
“是啊,长孙丞相既然知道片面之词不可相信,那辩机和尚的证词怎能做得真?”房遗爱顺着长孙无忌的话茬继续狡辩,出奇意外的抓住了“一石二鸟”的机会。
“真是个狡猾的小畜生!”长孙无忌暗啐一声,冷声道:“辩机法师乃是得道高僧,想着方外之人,怎会口出虚言?”
房遗爱负手而立,想要来回踱步,却只觉的屁股剧痛难忍,换了换站姿继续道:“学生乃是两榜进士,难道会说假话?”
“哼,你之前化名考入国子监,撒下弥天大谎,声誉早已扫地,有什么信誉可言!”长孙无忌自知着了道,强忍着下令施刑的冲动,瞥了房遗爱一眼,目光如刀恨不能将他劈死。
“学生之前化名乃是迫不得已。”说着,房遗爱话锋一转,“学生没记错的话,长孙丞相是来身为萧锐暴毙一案的吧?学生化名之事自有万岁定夺,就不劳丞相操心了。”
长孙无忌被房遗爱呛得被脾气,怒极之下,拍案喝道:“人犯!”
房遗爱目光灼灼,毫不惧色的回道:“主审。”
长孙无忌本想立威,却没想到房遗爱丝毫不惧,一时间被气得冷笑道:“状元公。”
“长孙丞相。”
“房驸马!”
“长孙国舅!”
“房遗爱!”
“长孙无忌!”
“哈哈!好啊,你竟敢直呼本官名讳!”盛怒之下,抓到房遗爱的言语纰漏,长孙无忌差点笑出声来。
长孙无忌唯恐房遗爱狡辩,抽出一根令签,道:“人犯目无官长,给我把钉板抬上来,叫他滚上三滚!也好叫他知道什么叫做礼数!”
一声令下,摆在一旁的钉板,便被衙役抬到了房遗爱跟前。
眼望寒光凛凛的钉板,萧瑀大喜过望,双手紧紧把着座椅把守,暗发恨声,“房俊,这钉板就是你的冤家对头,准备给我锐儿偿命吧!”
钉板四尺见方,槐木制成的木板上,镶着一百二十四枚钢钉,根根长两寸有余,上面沾染着的血渍仿佛在宣明着它的威严。
在场旁观众人,大多都是锦衣玉食的名门望族,哪里见过这样恐怖的刑具,眼见房遗爱即将从上面滚过,一个个目露惊骇,更有胆小的早已捂住了眼睛。
高士廉历尽沧桑,饶是他见证过隋灭唐兴的刀枪剑雨,但见房遗爱这般少年英杰即将遭受酷刑,心中却还是有些不忍。
马周、魏征眼见房俊滚钉板已成事实,二人眉头攒簇,出于对房遗爱才华的喜爱,以及跟房玄龄的交情,二人不约而同的升起了要求情的念头。
下一刻,蔡少炳的冷声腔调,陡然打断了二人求情的话儿。
“给我把他丢上去!”蔡少炳眸中诡谲异常,仿佛看到了房遗爱鲜血淋漓的惨状。
衙役向前的同时,房遗爱忽然张开双臂,在众人惊骇的注视下,竟缓缓悠悠的打了一个哈切。
两名衙役见房遗爱伸开双臂,之前被殴打的经历瞬间被唤了起来,条件反射下不由向后跳退了一步,样子说不出的滑稽。
“干什么!你又怎么了!”长孙无忌恨不能把房遗爱的舌头割掉,一双眸子寒光毕露,显然是不打算给房遗爱狡辩的机会。
“长孙丞相,不知学生犯了什么律条,要让学生滚这钉板。”
面对房遗爱的明知故问,长孙无忌差点气得骂出声来,“你直呼本官名讳!别想抵赖,大家都听到了。”
“是啊,是啊,我们都听到了。哎呀,震得老夫耳朵都快聋了。”萧瑀一旁帮腔道。
房遗爱白了萧瑀一眼,气定神闲的道:“敢问长孙丞相,官居几品?”
“长孙丞相身为尚书省右仆射,官高极品,位列三台...”
房遗爱扬手打断蔡少炳的谄媚进言,冷笑道:“蔡御史,眼下不是拍马屁的时候,你就说是什么官阶吧。”
“我!”蔡少炳被噎得一愣,面对众人偷来的鄙视目光,饶是这位酷吏脸皮不薄,但也被看的面红耳赤,背地开始咒骂起了房遗爱的长辈。
马周强忍着笑意,抱着看小友有什么妙法儿的心思,说道:“尚书省右仆射,官阶为从一品。”
“这就是了,想学生蒙圣恩官居驸马都尉,乃是个正三品的小官儿。”
房遗爱半句话出唇,观审众人一个个露出了震惊的目光,“啥?正三品,小官儿?你以为谁都跟你老子一样,是当朝首相啊!”
房遗爱在众人惊诧的注视下,掷地有声的说道:“学生不才,与长孙丞相的官阶只隔一品,何来冒犯官长的罪名?”
“还有,学生之前承蒙万岁龙恩,曾受赐过一件龙衣,眼下正穿在身上,不如露出来叫众位看上一看?”
“别!算了!”长孙无忌连忙制止,暗想,“龙衣你穿在身上?鬼才相信!.....不过这小贼做事向来不合法度,若真穿在身上,岂不是要老夫给他下跪见礼吗!”
见房遗爱轻而易举的避过滚钉板的酷刑,马周、魏征微微点头,就连德高望重的高士廉眸中也露出了几分赞许的目光。
长孙无忌一计不成又生二计,冷笑一声,道:“虽然你是正三品的官衔,但老夫却是皇亲国戚,就是令尊见了老夫,也不敢直呼其名,想来你这顿钉板却是滚定了。”
就在长孙无忌冷笑不休的时候,坐在一旁的魏征悠悠的一番话,险些把这位国舅爷呛得吐出血来。
“他之前说过了,他是驸马都尉,万岁的贤婿。”
“若论皇亲国戚,他这皇亲,却还排在丞相这国戚的前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