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得知王通被梅竹生放出大牢,去曹州府衙上告的事情,刚刚坐下的房遗爱却又站了起来。
“反了,反了。一个小小的刑名师爷,竟敢背着本县将人犯私放出大牢,他梅竹生是要造反吗!”
房遗爱连拍三下公案,心中因衙役罢工而积攒下的怒火,陡然上升到了极点。
两名皂隶见县太爷怒不可遏,双双站在原地低头不语,哪里还敢去碰房遗爱的霉头。
“梅竹生不在内衙,他往哪里去了....范进!莫非他去截范进去了?”
想到去往双槐树的范进和八端,房遗爱眉头微皱,对两名皂隶说:“看你二人还算忠厚本分,愿不愿意听本县的差遣?”
这两名皂隶之所以前来当差,正是惧怕房遗爱发怒,他们二人平日本分讲理,自然被梅、王一党所排挤,两边不讨好下,他们索性搏一把,打算跟在新任县令身后碰碰运气。
“愿意,愿意,太爷有什么事情就吩咐吧。”两名皂隶连连点头,房遗爱的话语,恰恰应和了他们心中的赌性。
房遗爱从怀中取出五两银子,隔空丢给皂隶,轻声道:“你们去双槐树,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帮到范师爷的。这些银子你们买些礼品送给范伯母,余下的就留着自个吃饭喝茶吧。”
两名皂隶收好银子,对着房遗爱千恩万谢,含笑双双跑出了县衙。
打发走皂隶后,县衙公堂上只剩下了房遗爱一人,坐在正中央的公案前,房遗爱负气嘟囔,“好一个梅竹生,果真没有把本县放在眼里,想来前任县令之死一定跟你脱不了干系!”
“皂隶、捕快全都罢工,这开仓放粮是办不成了,不如等着看看有没有人来击鼓喊冤。”
开仓放粮的壮举无奈搁置后,房遗爱泄气的趴在公案上,低头自顾自打起了盹儿。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随着一声轻轻地咳嗽声,房遗爱这才恢复了精神。
揉了揉惺忪睡眼,房遗爱见公案前站立着一个身着布衣的青年男子,男子身背行囊,显然是远道而来的,不过因为他全程低头不语,坐在台上的房遗爱因为角度问题,始终无法看清楚来人的容貌。
“这一生员,你来到县衙所为何事?莫非是来告状的?”房遗爱擦掉嘴角口水,清了清嗓子,正襟危坐的道。
“我此番是来寻一位故人,并非告状喊冤。”青年书生始终低着头,不太自然的语调表明,他说话时有刻意压低着嗓音。
房遗爱眉头微皱,好奇地问:“寻找故人?县衙中哪里有你的故人?莫非你与那梅竹生相识?”
“学生的故人...姓何名足道,不知县尊可曾见过?”青年书生抬起头来,那宛转蛾眉一般的容貌,险些让房遗爱笑出声来。
“瑶环!”房遗爱赶忙跑下高台,凑到谢瑶环面前,含笑道:“瑶环,你怎么来了?”
谢瑶环不去理会房遗爱,将身后的包袱丢给堂堂一县之尊,竟自踱步朝内衙走了去。
手拿行囊,房遗爱低头苦笑一声,“瑶环从长安来到梅坞县,莫非是皇后娘娘派来帮我的?”
二人一前一后来到内衙,秦京娘正坐在茶桌前为房遗爱缝制新意,忽的看到故人,不由喜悦的叫出了声来。
“呀,贵差...瑶环姐姐!”秦京娘放下布料,笑嘻嘻的将谢瑶环请到木椅上,拉着谢女官的手掌,笑着说:“姐姐何时来的?何郎去接的姐姐?”
“在下徒步前来,哪里敢劳烦县尊大人去接。”谢瑶环白了房遗爱一眼,语气夹带着些许埋怨,显然是在怪房遗爱哄她签下那揽罪文书。
秦京娘对夫君与谢瑶环之间的瓜葛了如指掌,此刻见谢瑶环负气不理会房遗爱,这个女巾帼轻笑一声,道:“我去给姐姐煮些云吞充饥,何郎先陪着姐姐说些话儿吧。”
看破秦京娘有意回避的心思,房遗爱连忙拦住妻子,有些胆怯的说:“京娘,用我帮忙吗?”
“煮云吞很快的,我自己能应付的过来,官人还是陪谢姐姐说会话吧。”说完,秦京娘缓步走出正厅,将身转过回廊,这位初为人妇的将门虎女身形微顿,回头望向房遗爱和谢瑶环所在的正厅,杏眸中醋意刚刚升起却又落下了。
见谢瑶环坐在茶桌前一言不发,房遗爱沉默了片刻,只好硬着头皮,舔着脸找起了话茬,“瑶环,这次前来是奉了万岁的旨意?”
“不是某人向万岁讨要帮手的吗?”背对房遗爱,谢瑶环嘴角微微上扬,眸中满是精灵古怪的神采。
“瑶环来的正是时候,这几天我委实被那刑名师爷欺负坏了,这才前来可要帮我出口恶气!”
房遗爱话锋一转,迈着小碎步走到茶桌前,自顾自的抽出凳子,坐在了谢瑶环的对座上。
“刑名师爷?一个小小的师爷,如何能够欺负得了你这一县之长?”谢瑶环眸中闪过一丝狐疑,心中认定这只不过房遗爱打开话茬的由头罢了,并没有将其放在心上。
为谢瑶环倒过一杯热茶后,房遗爱满脸堆笑的道:“贵差有所不知,那刑名师爷与本县都头串通一气,竟私设银税,巧立名目,将诺大的一个梅坞县搞得乌烟瘴气,学生刚刚到任不过几天的时间,一时拿他们二人也没什么办法,不过此时贵差来了,想必本县却是如虎添翼了呢。”
见房遗爱不似说笑,谢瑶环脸色一正,凝眉呢喃:“怎么?梅坞县的刑名师爷和都头竟有如此大的胆量?”
“不但如此,我怀疑前两任县令身死河渠,也与他们二人有关。”房遗爱十分佩服谢瑶环的才智,此刻说起梅竹生和王通,不由换上了一副虚心求教的模样。
谢瑶环黛眉微皱,捧盏小声道:“若前两任知县真是他们二人所害,恐怕这二人身后另有靠山啊。”
“贵差果然才智过人,他们二人背后的确另有靠山,那都头王通本是曹州知府的小舅子,想来那梅竹生却也是一个老泥鳅。”
“这件事情急不来,以后徐徐图之吧。”谢瑶环撇开话题,话锋一转,看向房遗爱道:“刚刚京娘唤你官人,你们二人完成花烛了?”
“这个...诶!贵差一个女孩儿家,说话为何如此不知遮掩?”房遗爱被说得面红耳赤,只好一笔带过,哪里肯将心事说给这长孙皇后的心腹人听。
“我是女儿身不假,但你忘了在察院监牢中所说过的话儿了?若大难不死必定与我厮守一生,我过问一下丈夫的内事难道过分了吗?”
说完,谢瑶环脸颊泛起一抹桃红,饶是她心思缜密、秉性沉着,但涉及到这儿女私情,却是也有些拿捏不稳。
“厮守一生?此番出京万岁同意了?圣上之前还说...我不怕被撑死之类的话儿呢。”房遗爱嘀咕一声,心中倒没多少欢喜,倒不是他对谢才女没有想法,只是这些天因为梅竹生那老狐狸处处掣肘,早已饶的这位房县令心力交瘁,哪里还有心思去想什么儿女私情.....不过主要原因还是这几天有秦京娘陪伴,不曾饿着的缘故...
“还说呢,万岁为了不让你有所牵挂,命京娘妹妹陪你一同前来这梅坞小县,刚一出京长孙家就闹翻天了,最后还是万岁将两位公主许配给长孙冲、长孙津这才压下了关陇门阀的怨气。”
“皇后娘娘怕你在河南道孤掌难鸣,这才奏请万岁命我前来帮你,要不然谁愿意来见你这冤家!”
说到最后,谢瑶环娇态愈发显现,看的房遗爱神魂飘荡,细细打量这位冰山美人儿,征服心隐隐从房俊心间生了出来。
正当二人有一搭没一搭交谈时,随着一阵脚步声传来,房遗爱二人没等到煮好云吞的秦京娘,反倒等到来了那只盘踞在内衙根深日久的老狐狸——梅竹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