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状元公”的名讳,整个梅坞县衙顿时沸腾了。
“什么,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布衣榜首吗?”
“县尊就是状元郎!今天可算见到真人了!”
“是啊,之前只是在坊间谣传里听到,没想到县尊长得如此俊俏儿。”
“俊俏,俊俏的很呢,跟个小媳妇儿似得。”
皂隶正在对着房遗爱端详,趴在马蹄子上的话又要出口,便被范进那要吃人的目光瞪了回来。
梅竹生将身站在堂下,眼望房遗爱,眸中闪过了一丝惊骇,“这个小娃娃就是房俊吗?怪不得他敢跟老夫作对...”
沉思片刻,梅竹生长叹一声,“却原来,人家才是江海中的蛟龙,倒是老夫这条小泥鳅多作怪了!”
“他就是当朝武状元?杀死突厥武士的少年英雄?”王通胆颤如麻,想起之前两次还试图跟房遗爱动手的往事,这位平时在梅坞县横着走的都头,瞬间泄了气。
就在众人各怀心思,议论纷纷时,曹州知府经过短暂的震惊,这才悠悠回过神来。
“房俊,之前你在回梦楼故意隐瞒姓名,是在欺瞒本府不成?”曹州知府不愧是河南道里的肥鱼,在得知房遗爱的真实身份后,竟自倒打一耙,一开口便开始了反击。
房遗爱端坐在木椅上,侧眼看向一旁的上司,一片茫然的道:“回梦楼?是什么地方?”
曹州知府猜到房遗爱无耻,但没想到这小子竟是一副市井痞子的做派,虽然他老成持重,但常年身居高位养成的官位,倒也让他拿这块滚刀肉没什么办法,只得严词训斥道:“房俊,你少跟本府装糊涂,昨天在回梦楼你都答应了些什么?”
房遗爱挠了挠头,看向一旁的范进,道:“范师爷,回梦楼是什么地方?”
“启禀县尊,回梦楼乃是烟花娼院。”范进猜中了上司的心意,此刻二人开始一唱一和的演起了双簧。
房遗爱神色肃穆,拂袖冷哼道:“曹州知府,你休要诬赖本官,想本官乃是今科头名状元,皇家驸马,怎么可能去到秦楼楚馆作乐!”
“你!”曹州知府正要揭穿房遗爱的谎言,可一想到他皇家驸马的身份,不由泄了气,“这小贼是当朝驸马,本府若硬说他去秦楼楚馆吃酒,岂不是打了万岁爷的脸面?”
反咬一口的奸计落空后,曹州知府话锋一转,再次从房遗爱的官衔儿上做起了文章。
“房驸马,你虽然是当朝驸马、头名状元,但这上任文书上说的清清楚楚,你已经被改认梅坞县令,论品阶本官还在你之上!”
听到曹州知府的言语,房遗爱心间一怔,暗叫不好,“坏了!我刚刚只顾着表明身份,怎么把万岁革掉我尚书右丞、驸马都尉官衔儿的事给忘了!”
思绪飞速运转,房遗爱眼珠转了几下,开口道:“不错,本县的官阶不如府尊,不过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你给我起来!本府要坐在这!本府要坐在这审理人犯!”曹州知府打算将房遗爱扯下正堂,可一想到他那秦琼亲传的武艺,刚刚伸出的手掌随即又收了回来。
房遗爱面带笑意,看向上司,道:“府尊,这里是梅坞县,本县的府衙,审理人犯理应由本县来主持!”
“我!”曹州知府被说的一怔,随后看向范进,没好气的道:“你快给你家老爷说说,按照唐律上官有没有在下属衙门升堂问案的权利!”
范进眼珠转了几转,深知曹州知府和梅、王二人乃是一丘之貉的他,哪里肯遂了曹州知府的心愿。
“学生只知刑名,对于官阶等级却是一概不知呢。”范进一脸正色的道。
曹州知府被这一老一小气得忍不住要骂娘,强忍着心中的愤怒,道:“好,你不知道,有人知道,梅竹生!你来说说!”
站在堂下的梅竹生刚要开口,只听一声响彻公堂的惊堂木响起,房遗爱义正言辞的道:“梅竹生乃是本县的人犯,他说的话怎么可能当证词?”
“房俊!你莫非是要欺压本府?”曹州知府被房遗爱搅扰的没了脾气,怒拍公案,大声喝道。
此言一出,房遗爱连忙起身,眼望曹州知府道:“下官不敢,只是府尊一心要审理此二人的话,就请...”
“就请坐下?”曹州知府轻蔑一笑,正要向前,却被房遗爱接下来的话说得面红耳赤,恨不能一刀劈了这个来自长安的混混。
“就请府尊去府衙拿来官印、文书,到那时本县自当退位让贤。”说完,房遗爱再次坐在了木椅上。
曹州知府被气得双手直抖,指着房遗爱,一字一句的道:“等本府拿来印信,怕是你已经结案了!”
房遗爱本就想着拖延时间,见曹州知府被说得理屈词穷,干脆不再理他,转而对堂下的梅竹生和王通道:“梅竹生、王通,这些年来你们将梅坞县的税粮提高三成,克扣的粮食、布帛、特产是不是全都贩卖给了湖广客商?”
见勾当被房遗爱识破,王通自知一介莽夫,生怕言语出现破绽的他,索性站在原地低头不语,将希望全都系在了梅竹生和姐夫知府头上。
“老夫在梅坞县当差五载,自认清正廉明,县尊一心诬陷的话,还请拿出证据来。”梅竹生虽然已成阶下囚徒,但同样知晓“无赖不成词”的他,怎么可能就此轻易认罪伏法。
房遗爱冷笑一声,“梅师爷,你藏在鱼池中的黑账本县已经找到了,莫非还要本县拿出来给你看吗?”
“黑账?想这账本白纸黑字,作假人人都会!”梅竹生知道账本已经落入房遗爱手中,此刻曹州知府在场,他心中的底气十足,心理防线没有崩溃,自然不会承认。
范进知道房遗爱不精审案,已经被任命为刑名师爷的他,开口道:“梅竹生,黑账本就是你的字迹,不如将你平日所写笔迹拿来两相对照,是真是假一看便知。”
“你!”梅竹生没想到范进会横叉一杠子,面对这个才智、心迹丝毫不弱于自己的新任师爷,这只老狐狸第一次失了方寸。
见房遗爱与范进一合一唱,说得梅竹生理屈词穷,曹州知府不干了,“房俊!本府这就派人会曹州取去印信,你现在先起开!”
“起开?等知府拿来印信本县自然会让开!”房遗爱再拍惊堂木,对着站立在两厢的皂隶道:“来啊,这二人拒不下跪,给本县把他们的腿骨打断!”
曹州知府大步向前,指着房遗爱哆哆嗦嗦的道:“梅坞县令,你这是在欺官慠上!”
“县尊说下官欺官慠上?”
“嗯!欺官慠上!”
“好,县尊大可以打本进京,在万岁面前参学生一本好了。”
“忘八端!谁不知道你老子是当朝宰相。本府上奏的奏折还得经过你老子的手呈给圣上,你老子看到不就压下了吗?”
“县尊,你也是一方封疆大吏,不要张口老子,闭口老子的,李耳听到会不乐意的。”房遗爱插科打诨,哪里肯接茬往下说。
“李耳?这里面有老子什么事儿?”曹州知府被气得二目圆睁,手腕袖子,道:“我跟你说,你小子就是欠揍!”
见曹州知府这副模样,房遗爱冷笑一声,道:“县尊要动手?”
“动手?我也得打得过你啊!”
曹州知府暗骂一声,抢过惊堂木,猛地一拍,对着随行而来的八名衙役道:“来啊,将梅竹生、王通押回府衙,本府要回知府衙门亲自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