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生火?木德大盛为火德前兆?”
房遗爱故作不解喃喃几语,开口道:“澹兄,房俊实实不通周易,特来请教。”
不等长孙澹开口,房遗爱继续道:“何为火德前兆,五凤楼火起?”
见房遗爱一副参详不透的样子,长孙澹心中暗自嘀咕,虽然有意脱身事外,怎奈话茬已经打开,想走却是没那么容易了。
“五凤楼火起,原是小弟胡乱占卜得来的卦象。”长孙澹微微一顿,转口道:“房兄全当妄言吧。”
“澹兄姑妄言之,房俊却不能姑妄听之。”房遗爱欲擒故纵,佯做出一副苦思不解的神态,拱手道:“还望澹兄指点迷津。”
长孙澹见房遗爱追问不休,心中产生动摇的他,只得开始胡诌了起来,“八卦原有万千变化,其中卦象一时说之不尽,不如改日...”
见长孙澹有意抽身,房遗爱冷笑一声,“澹兄,这木德大盛、火德前兆,莫非是从令尊哪里听来的?”
“你!”
长孙澹变脸变色,他原本只想隐晦提点房遗爱几句,为的并不是保住这位老对头的前程,而是为救下那百余名试子的性命。
此刻见父亲即将被攀扯在内,长孙澹自然不肯多说,拱手道:“房兄,小弟府中还有要事,先行告辞了。”
“澹兄!我有一言还望仁兄细听。”
房遗爱端起茶盏,悠然自得的呷了一口,喃喃道:“此事涉及国子监生员性命,加之长安试子也在其中,若是澹兄隔岸观火,怕是要酿成弥天大祸的。”
“我已经说过。”长孙澹顿下脚步,冷声道:“这不过是在下闲暇之余无聊占卜而得,玩笑之事焉能当得真?”
“既然当不得真,澹兄今日就不该来!”房遗爱放下茶盏,起身含笑道:“既然澹兄要走,房俊出门相送。”
长孙澹先前一直牵着房遗爱的鼻子走,眼下忽的行事反转,不由令这位澹公子乱了方寸。
“他难道对五凤楼火起一事不感兴趣?为何稍作阻拦反要送我?”
长孙澹怀揣疑惑,眼望房遗爱四目相对,沉默了良久之后,这才在房遗爱的声调中,开始了新一轮的试探。
“澹兄,此事关乎你我两家声誉,切莫要错拿主意。”房遗爱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当然并不是请长孙澹出门,而是将手掌指向了原来的座位。
长孙澹目光流盼,过了片刻,喟然一叹,摇头道:“我终归还是不如房兄啊!”
“哦?”房遗爱拉着长孙澹坐回茶桌前,含笑道:“不如什么?”
“不如房兄有城府。”长孙澹捧盏饮茶,心中只求保住长孙府的清誉,至于那个出主意的岑懋,却是被他当做了可有可无的弃子。
房遗爱端起茶壶,为长孙澹续上凉茶后,笑着说:“房俊之所以有今天,还是多亏了河南道一行呢。”
长孙澹自然听得出房遗爱话语中的讥讽之意,但碍于心思被他人看透,眼下长孙澹与房遗爱交锋猜测,早已没了半点优势。
“房兄,小弟心思已然被仁兄看破。”长孙澹苦笑一声,讪讪道:“如此一来在下倒颇有敝帚自珍之嫌了。”
“若澹兄的卦象属实,这分明就是明玉金珠,哪里是什么敝帚。”房遗爱拿起一枚荔枝,递给长孙澹,继续道:“若是房俊不曾猜错的话,此事怕是另有小人作梗吧?”
长孙澹接过荔枝缓缓把玩,嘀咕道:“房兄所指小人,不知是谁一个?”
“津兄长?”
“润弟?”
“家父?还是高舅祖父?”
面对长孙澹一连四个询问,房遗爱皆都摇头,摆手道:“恕房俊无礼。”
告过之后,房遗爱压低嗓音道:“长孙津、长孙润、长孙丞相、高伯父,俱都不是小人。”
“哦?”长孙澹面露疑虑,问道:“舅祖父先前诳驸马去到五马道,害得房兄丢了官职,难道你那心中没有半丝怨念?”
“高伯父虽然曾诓骗房俊,但这也在情理之中。毕竟舅甥之情,哪里是我一个外人能够比拟的?”
长孙澹言语气结,心中暗自思忖对策,一边剥着荔枝,一边沉吟道:“房兄这是在讽刺我兄长罪有应得?”
面对长孙澹抛来的烟雾弹,房遗爱哪里肯正面去接,转而耍起了太极功夫,“冲兄为国捐躯,房俊深感痛心。日后若有机会定生擒那哈迷蚩。”
见房遗爱丝毫不提长孙冲接任后军督府一事,长孙澹苦笑一声,将荔枝送入口中,接着颔首不再言语。
与长孙澹绕了如此大的一个弯子,房遗爱心知“五凤楼”一事兹事体大,索性直入正题道:“房某所说小人,乃是别有用心之徒。”
“此时令尊正因丧子之痛悲愤交加,若是耳畔有奸馋小人居心不良,行倒行逆施之事,怕是长孙丞相难免一时大意为人利用啊。”
“嗯?”长孙澹打破沉默,抬头看向房遗爱,喃喃道:“我父亲怎会被人当刀儿用?”
见长孙澹上套儿,房遗爱背地冷笑一声,苦口婆心的道:“国子监生员多是当朝勋贵后烟,长安试子亦有各自座主,若是五凤楼当真应了澹兄的卦象,这笔账会算在谁的头上?”
“当然是算在你房俊的头上!”长孙澹背地冷哼一声,表面却是沉静如水,摇头道:“小弟驽钝,还请仁兄示下。”
“眼下虽然太子监国摄政,但长安城却是暗流涌动,一举一动怎能瞒过天听?”
说着,房遗爱故作心惊道:“先前房俊冒名“何足道”,尚且被揪了出来,更何况光天化日五凤楼火起如此引人注目的大事!”
“哼!又在哄我。”长孙澹冷笑一声,心想:“当初若不是你胆大妄为竟敢去参加殿试,哪里会有如此多的祸事?眼下还拿这件事来哄我,当真奸诈狡猾。”
想到这里,长孙澹思绪突然一转,暗道:“不过此言倒也并非毫无道理,岑懋此人做事如何,我与父亲并不知晓。若是他行事稍有纰漏,被长安密探抓住现行,我长孙府岂不是要被推到风口浪尖了?”
心中细细思忖,长孙澹看破其中利害,支吾道:“长安密探确实厉害。”
“澹兄今日过府,足见心迹之坦诚,若是仁兄能实言相告,房俊定竭尽所能力保五凤楼免遭“木德大盛”之灾。”
房遗爱先行点破利害,又捧了长孙澹一把,最后表明“此事完全是你占卜有房,王八壳儿、铜钱儿玩得好,若是以后万岁问起,我一定不会贪公。”
如此点明利弊、“语重心长”的话儿一出唇,长孙澹心中的戒备瞬间崩溃,看向房遗爱正色道:“其中巨细不便透露,只有一点可以告诉仁兄。”
“两日后,五凤楼必然火起。”
说完,长孙澹起身拱手:“房兄,今日全当小弟不曾来过便是。”
“好,多谢澹兄指点。”见长孙澹要走,房遗爱随即起身相送,可就在他起身的瞬间,长孙澹却又透露了一番极为重要的话儿。
“房兄先前所说奸馋小人...”
语气微顿,长孙澹暗咬钢牙,轻声道:“此人便是五凤楼放火之人,而且那首构陷房兄的童谣...也是出自此人手笔。”
“这...澹兄为何要告诉房俊?”房遗爱心怀疑惑,这下轮到他坠身云雾当中了。
长孙冲苦笑一声,接着神色陡然肃穆,沉声道:“我不想长兄在天之灵,被人拿来大做文章!”
“澹兄大义,房俊钦佩!”说完,房遗爱带领长孙澹走出书房,特意让其从后门出府,以免被府门外那些个“眼睛”发现。
长孙澹走后,房遗爱遥望湛湛青天,叹声道:“幸喜人心在,公道犹存呐!”
感慨过后,房遗爱颔首沉吟良久,直至眸中闪过一抹诡谲,这才开口道:“范师爷,吩咐小厮备轿。本宫要去东宫面见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