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李承乾有意示好,房遗爱索性收了这顺水人情。
“多谢太子殿下恩典,房俊一定尽心竭力报效皇恩。”
李承乾含笑点头,手捏荔枝喃喃道:“刑部侍郎乃是正三品大员,假以时日位列九卿,进而封相也犹未可知。”
“此事全赖万岁天恩,殿下提擢。”
说过两句谦虚的官话后,房遗爱起身拱手道:“太子的龙足?”
房遗爱话语虽然隐晦,但李承乾也猜到了他这是在指自己的残腿,点头道:“有劳御妹夫。”
房遗爱搬着圆凳,坐在李承乾身侧,示意其将脚放在自身膝间,私语道:“太子殿下的病体并非先天所带,如此反复几次,应该就能痊愈了。”
李承乾眸中闪过一抹狂喜,神色却是宛若平常,一边剥着荔枝,一边道:“御妹夫,你说小王可能与越王一战?”
“越王?李泰?”
房遗爱心头一凛,目光扫了李承乾一眼,紧接着便又低下了头。
虽然房遗爱眼下与李承乾结盟合作,但这全因“襄城”之故,实乃迫不得已。若是眼下稀里糊涂的卷入李承乾与李泰的斗争之中,想要全身而退确是不可能了。
不过任房遗爱聪明绝顶,但他却万没想到,眼下自己早已和李承乾绑在了一起,至少文武百官、一众皇子,乃至于李世民都是这样看的。
早在结盟之初,李承乾便上奏李世民,请求将秦京娘和谢瑶环赐婚给房俊,而在这之后,李承乾又接着蒸馏酒的余势,上本保举房遗爱升任刑部侍郎,这两件事房遗爱虽然不知,但李世民心中却是十分清楚。
见房遗爱颔首不语,李承乾嘴角微扬,气定神闲的吃下荔枝,笑着问:“御妹夫,为何不答?可是不曾听见?”
“不曾听见?我耳朵又没聋。”房遗爱喃喃一语,抬头正色道:“越王生就体胖,而且为人奸诈,听说并不受万岁喜爱。”
“李泰那厮,生就二百余斤,心迹歹毒堪比董仲颖!”李承乾恨恨道。
听闻此言,房遗爱背地苦笑一声,心说:“好么,皇位的确是个好东西。兄长竟然骂胞弟是董卓!可见它的魔力是多么的大。”
“越王虽然颇具城府,但其在文武百官之中怕是没有根基吧?”房遗爱一边输送着真气,一边小声道。
李承乾吐出果核,苦笑一声,“御妹夫,越王先前是没有根基,但眼下小王与你勠力同心,长孙舅父如何想?萧氏一族怎么看?”
见李承乾说话不疾不徐,房遗爱心中明白,这番话这个念头,怕是在太子爷心中不知思忖了多少遍,如此一来他与长孙无忌乃至关陇门阀疏远就在眼下。
“太子这是...在向我诉苦?”房遗爱心中暗想,转而开口道:“太子,长孙丞相为人如何?”
“为人?”李承乾眸中闪过一抹狐疑,转而又被狡黠替代,含笑道:“舅父待人谦逊和善...”
李承乾话说一半,房遗爱随即笑出了声来,不过这番发笑却是他有意为之。
房遗爱一边摇头轻笑,一边道:“太子,莫非是信不过房俊?”
“焉有此意!”
李承乾神色一正,见房遗爱笑容不消反增,随即便想起了房遗爱与长孙无忌数次交锋的往事。
“房俊与长孙无忌数次争斗,均都化险为夷,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他怕是早已摸透了舅父的秉性吧?”
“不错!加之有杜如晦、房玄龄、魏征三位老臣从旁提醒,房俊怎会揣摩不透长孙无忌的生性?”
思忖一番,李承乾收起虚与委蛇的念头,笑着道:“明人面前不说暗话,长孙舅父生来有些专横,凡事必要指指点点,仿佛是在寻找...”
李承乾收起话音,目光扫向房遗爱,上下流盼显然是在试探对方的用心。
“仿佛是在寻找提线木偶?”房遗爱苦笑一声,抬头看向李承乾,二人相视无语,过了片刻宜春宫中随即响起了一阵朗笑。
“英雄所见略同。”李承乾捧盏轻呷了一口凉茶,稍稍顿了一顿,改口道:“应当是郎舅所见略同。”
“房俊不敢。”房遗爱微微点头,转而道:“越王生性狡诈,长孙无忌生来专横,二者撞到一起会怎样?”
“会?过河拆桥?”
李承乾话语出唇,随即意识到了言语有失,连忙补救道:“小王是按着李泰的意思猜的,并非本心。”
房遗爱表面充耳不闻,心中却暗自记下了李承乾那一番真心话儿。
“一山不容二虎,长孙无忌与越王怕是合不到一块儿。”房遗爱约莫时候差不多了,示意李承乾收回残腿,起身搬凳转而回到了原位。
李承乾起身缓步行走,边走边说:“那李恪呢?”
“吴王?”房遗爱捧盏呷了一口茶水,悠悠道:“吴王乃是炀帝之外孙,杨妃之子。论出身并非嫡出,太子殿下还是...”
“提防晋王”四个字即将出唇,房遗爱暗叫不好,连忙再次捧盏,假模假样的喝起了茶。
“李承乾秉性如何,我尚未完全摸透,李泰为人长颈乌喙,李恪却也不曾了解,反倒是李治...”
想起李治,房遗爱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了那位大周女帝武曌。
“武曌现在何处?与其叫她祸乱李唐,不如收进府中...嘿嘿嘿。”
想到最后,房遗爱不禁失声笑了出来。
“嗯?”李承乾正在殿中缓步徙倚,见房遗爱莫名发笑,不由皱着眉头问道:“御妹夫何故发笑?”
“咳咳。”房遗爱回过神来,轻咳了几声,正色道:“太子殿下还是提防越王才是,吴王难成大事。”
李承乾思绪被重新引回到李恪身上,手抚下巴喃喃道:“是么?本宫感觉三弟文韬武略非同一般,莫要放松警惕的才是。”
“只要太子殿下稳坐东宫,争权唯有嫡子能行事,庶子却是胜算无几,况且吴王外公乃是炀帝,满朝文武对炀帝的态度如何,太子殿下应该是洞若观火吧?”
李承乾坐回原位,手托下巴,侧头道:“山东士族对前朝素来没有好感,寒门布衣更不消说。关陇门阀乃是...关陇门阀!他们与我李家乃至炀帝本是一衣带水,难保...”
“难保会扶持李恪?”
李承乾含忧点头,忘神道:“关陇门阀眼下如日中天,父皇在朝政方面向来要争得他们的支持,若是他们支持李恪...”
“太子殿下莫非忘了,皇后娘娘与长孙丞相的关系?”房遗爱慢慢悠悠,谈笑间便送给了李承乾一枚定心丸儿。
“着啊!”李承乾轻敲额头,含笑道:“纵然舅父与本宫疏远,倒也不至于帮助李恪,我兄弟三人中李泰、李治却也是舅父的亲外甥,他怎么会反过头来帮外人呢?”
李承乾数次提及李治,但在他心里这个“九弟”向来是一个敦厚温和的老好人,对于自身的权位却是无法撼动的,因此也没将他放在心上。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见李承乾再次提起李治,房遗爱不由动起了别的想法,心中暗自思忖那个念头可行后,拱手道:“太子殿下,微臣斗胆询问一人。”
“是谁?御妹夫请讲,小王不知便派内侍臣去查。”李承乾心中的疑虑被打消,情绪也渐渐缓和了下来。
“应国公武士彟。”
“武士彟?应国公?”李承乾低头想了半晌,这才道:“哦,御妹夫说的是工部尚书?”
“工部尚书?武士彟现在长安?微臣怎地不曾见过他?”房遗爱对武士彟身在长安颇为惊讶,之前数次上朝却也没发现过这位应国公的身影,当然看到他也不知道是谁。
李承乾有些好奇房遗爱对武士彟的态度,虽然如此但还是如实道:“武士彟自打从荆州都督任上升迁之后,便身染病症了,而且工部尚书他不过是顶着一个虚衔儿,眼下怕是在府中养病静养吧?”
“武士彟得病了?我会治病啊!他在长安...莫非天赐机缘?”
细细思忖,房遗爱只觉这是天上掉下一个老丈人,此刻正老老实实躺在床上,等着自己前去医治顺便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