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初一,宜婚事,忌迁徙。
十一月的柏海市,已经少了夏天的暑气,偶尔一阵秋风,也不禁让路上行人哆嗦。迎宾大街算是柏海市最热闹的商业街了,一条路宽又长,两边都是各大商场商店,商品琳琅满目,街边就是摊贩们的天下,小吃小喝,烹炸煎煮,花样繁多。偶尔也有路边摆着赌博小游戏的,往往热度很高,但凡有个闲钱,都会围上来玩上一把。
这些杂耍游戏,也有不少种类,有的是“猜盆”,就是老板拿出一个球来,放到一个碗下面,接着和其他几个碗来回交换打乱,再让你猜。如果能够一次猜对,就给奖品,或者现金。更常见的游戏就是“套圈”了,地上铺上一块布,整齐摆放着几十个小物件,然后给你三个竹编小环,扔出去套,套中哪个就给你哪个。当然这一类把戏,老板往往自有窍门,套十次中一次,或者一次不中,总之老板稳赚不赔。
“哎哟,又输了,我明明看见在这个盆下面的呀!”一道气急败坏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迎宾大街的一个角落里,一群人正在围着玩儿“猜盆”游戏。那中年男人又掏出十块钱来,叫道:“来,我再猜一次,不信了!”
老板笑呵呵接过钱,把一个小球放在一个碗下面,旁边还有三个空碗,同时扣下来,然后双手飞快,移动着四个碗变化方位。周围的人都屏住呼吸,老板忽的停手,中年男人指着中间的碗,兴奋地说:“看到了看到了,我这一次看到了,就是这个碗下面,绝对没错!”
老板打开中间的碗,里面却空空如也,众人哈哈大笑,中年男子更是羞恼,一阵捶胸顿足,又是掏出十块钱想继续玩,旁边传来清朗笑声:“大哥,能不能让我玩一次?”
中年男人回头一看,身后一个瘦高年轻人,背着布包,穿着黑色长袍,头发披肩凌乱,看上去不伦不类,唯独一双眼睛明亮如星。中年男人忍不住笑道:“兄弟,这太平盛世的,你是逃荒回来的?”
周围都是大笑,年轻人也不气恼,笑道:“不是逃荒,胜似逃荒。现在饿得都没吃饭呢,这游戏赢一次,不是可以翻倍得钱么?我一分钱都没有了,大哥,不如你把十块钱投了,让我来猜,我要是赢了,您只要给我五块钱就行。我买个泡面吃一顿。”
中年男人瘪瘪嘴,转回头去,周围传来笑声:“老张,你就换换手气吧,看你这输的,一上午一百块钱都没了!”
老张呸了一声:“都是你们在旁边瞎起哄,害得我眼睛都看不清。我这一次肯定翻本!老板,再来!”他说着把钱递给了老板,老板笑呵呵地再次开始。老张仔细盯着,犹豫了一下,还是回头说:“来,兄弟,你来玩一下,看看运气。”
年轻人笑了笑,往前一步,伸手指了指左边的碗,老板笑道:“好,开了啊!”
“等等,我的意思是,这个碗里是空的。”年轻人不等老板动手,又指了指中间的碗,说:“这个么,也是空的。”再接着直接拿起最右边的碗,笑道:“这个,也是空的。三个空的,老板,算我中了么?”
老板神色尴尬,周围却一片叫好。四个碗,三个碗都是空的,最后一个当然是有球的了。老张惊喜不胜,接过二十块钱,笑道:“兄弟,再来再来,你再来!”
“大哥,贪得无厌可不是好事儿,给我五块钱就行了。”年轻人笑着开口。
“啥贪得无厌呀,兄弟,你目力好,再帮大哥我来几把,起码把上午出去的钱,给挣回来呀!”老张苦着脸说:“你也听到了,我一上午就输了一百块钱,都是被这破游戏搞的,心态爆炸,你再来一把呗!”
“好,就赚个一百块钱。”年轻人笑了笑,再次开始玩“猜盆”。他每次都不猜哪个盆有球,只猜没球的,无有不中,不到一会儿,一百块钱就赚回来了。老板汗如雨下,一听老张还要再来,手都哆嗦,差点没把碗给打碎了。
年轻人把一百块钱递给老张,笑道:“咱们也别坏了老板生意,大哥,你的本金算是赚回来了,给我五块钱,我就多谢了。”
老张急道:“兄弟,别呀,看得出来你是高手,反正现在天冷了,也没啥事儿,就在街边玩玩游戏,你看,这还有其他的项目,不如去玩玩儿那‘套圈’?”
旁边的套圈老板,一听到这话,再看看年轻人无有不中的本事,浑身一哆嗦,捂着竹环大叫:“哎哟,不好意思各位,今天不凑巧,家里有事不出摊了!”
年轻人笑着说:“我还要回家,没时间了。”
“来来,兄弟,这一百块钱本来已经不是我的了,全给你好了。”老张长得肥胖,很是喜庆。他把百元大钞塞了过去,笑道:“你说的也对,咱不能贪得无厌。不过兄弟,你怎么这么厉害?我还想和你讨教讨教。不瞒你说,我就喜欢这些街边小玩意儿,可惜玩什么都是十有九输。你有啥本事,传授一下我呗?要不这样,去我家吃个火锅,咱们边吃边聊!”
这老张经商出身,走南闯北,习惯了上来就套近乎。年轻人却摇摇头,笑道:“我出门三个月,现在刚回来,还没到家呢。”
“你家在哪里?”老张笑道:“我们也是朋友,我叫张九河,以后多走动。”
年轻人笑了笑:“我家,在纯阳道观,您应该听过,离这里不远。”
这年轻人不是他人,正是齐慕。
三个月前,齐慕从山城市苍云山下来,本想火车转飞机,直接回来,结果在山城市里遇到周老板,周老板得知这位小道爷要离开,生拉硬拽硬是留宿几天,吃了几顿饭,还让齐慕给自己的小孙儿祈福祷告,测算未来。
齐慕救了周老板孙儿的命,在周老板心里早已是神仙级别的存在,说什么都不愿意让齐慕早走,几乎都有让齐慕教导小孙儿,一辈子留在周家的意思了。
齐慕待了几天,周家上下亲戚朋友都来拜见,这个问前程仕途,那个问姻缘情感,还有头疼脑热,不孕不育,什么都来问齐慕,把他当作活神仙。一开始他还能勉强回答,装个样子,再不行就翻看《道士行为准则》,随便胡诌。
但接触的人多了,齐慕发现自己气脉修炼越发精纯,尤其是在帮人看病的时候,心思一动,气源往往有特别反应,一开始气息只能汇聚指尖,再后来已经能够离体感知外物。
如此一来,齐慕生出念头,不如一路走着回柏海市,也是修行。这一路下来,帮帮这个,再在这里逗留一下,回到柏海市的时候,已经三个月过去了。
张九河一愣,再看齐慕装扮,忍不住问:“纯阳道观?你是纯阳道观的道士么?”
齐慕笑道:“是了。张大哥既然是本地人,应该知道纯阳道观吧。”
“知道知道,咱市里唯一的道馆么,就在迎宾大街往前走,到了前头过了桥,无妙庵对面,”张九河啰啰嗦嗦:“那里一个道馆,一个尼姑庵,都是重点保护建筑,有个几百年历史了。”
齐慕含笑点头:“我先回去了,张大哥有空,可以来道馆上香,咱们一起吃饭。”
“还怎么上香?”张九河皱了皱眉,说:“你好久不回来了,是吧?现在那里,已经不是道观了。”
“什么?不是道观?”齐慕剑眉一扬,说:“怎么回事?谁拆了我的道观!”
“哎哟,不是拆了,道观都还在。”张九河摇摇头,说:“只是门口围得水泄不通,里面还住了不少人,都不是道观的人,现在都没人去道观里上香了。”
“到底怎么回事?”齐慕皱起眉头。
“大概两个多月前吧,来了一伙卖物件儿的,本想在迎宾大街上做生意,”张九河摇头晃脑,继续说:“但是咱们这儿摊位就这么多,那伙人又拉帮结派的,不少人呢,于是他们看道观门口地方不错,又大又宽敞,就去那里摆摊了。他们卖的都是一些什么精致刀具,活佛画像,特色香薰什么的,生意不错,只是把那里搞得乌烟瘴气的。尤其是晚上,这伙人也不去其他地方,直接在道观里摆个地铺,睡觉吃饭。”
齐慕听得怒火冲天,沉声说:“没人管么?咱们城管大队呢。”
“咋管呀,人家成群结队的,流动作案,一有人来,立马收摊躲在道观里,”张九河说:“管事儿的也不想搞大,去道观里抓人,把保护建筑给破坏了咋办?所以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以前道观有个张道长,和我同姓,呵呵,颇有些本事,没人敢在道观乱来。但是张道长不知道去哪了,那道观就被鸠占鹊巢了呀。”
“张道长不在,有我齐道长来管!”齐慕微微一笑,一转身,道袍飞扬,朝着纯阳道观的方向大步走去。
张九河看着他背影,皱了皱眉,喃喃自语:“我记得以前张道长身边有个小道士,就是他么?”一边说着,一边跟着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