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背对背的,谁都不敢先转身。
王氏都被他俩的动作整懵了,见两人的耳根子红得都要烧起来一般,她才出声道:“这有啥,没事没事,来开饭了。”
确实没啥,从前在码头上摆摊的时候,苦力们没那么讲究,穿个开襟背心敞着胸脯的比比皆是,顾茵作为穿越人士,见了也不会大惊小怪。
方才就是他见到她进来的时候,一下子慌乱起来了,把她带的也奇奇怪怪的。
这么想着,顾茵先转过来了,把托盘放到桌上。
武青意也有些尴尬,他和顾茵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从前在家的时候没那么讲究,打着赤膊在家劈柴也是有的。
有什么好慌张的?他自己都不大明白。
菜肴十分丰富,酥炸鲫鱼、粉蒸肉、油焖鲜蘑、千层萝卜糕、草菇蛋花汤,另外还有一锅熬了一晚上的鸡汤。鸡汤上的浮油都让顾茵撇去了,澄澈清冽却又香气扑鼻。
两个小家伙也拿来了碗筷,一家子落座吃饭。
那鸡已经熬到骨酥肉烂,筷子一插就能分出肉来。
“娘先喝碗汤。”
王氏不年轻了,一晚上没睡,之前还晕过去了,顾茵还是有些担心。
王氏困得没什么胃口,但还是用鸡汤泡饭吃完一碗饭。
一家子都熬了夜,顾茵其实也吃不下,但是好在武青意对她做的饭菜依旧买账,看着他那享受的吃相,顾茵也吃了半碗饭。
吃完王氏就往炕上躺,还招呼顾茵道:“你们仨昨儿个也没睡,别忙活了,碗筷都放着,我起来了再收拾。”
武安和顾野也都困得不行,饭桌上一句话没说,抱着饭碗都直迷瞪眼睛。
顾茵就把他们的饭碗都收了,让他们也和王氏午睡去。
半边屋子就只剩下顾茵和武青意两个。
“你也去睡吧。”武青意看到她眼睛下面的青影儿,“我守着你们。”
他的声音依旧是令人安心的沉稳醇厚。
两人共过患难,也见到过彼此落魄时的模样,顾茵也不同他客气,碗筷一放也跟着王氏他们和衣躺下了。
顾茵本来想让他也躺到王氏身边去歇歇,眼下却知道行不通——屋子里就一条通铺,两大两小一睡,一点空位都没有了。而武青意身形本就比常人高大许多。
“你应该也是赶路回来的,我就躺一会儿,一会儿换你来躺。”顾茵说完就睡过去了。
早上阴沉沉的天,到了这会儿突然晴朗起来。午后的村庄静谧安宁,只能听到蝉鸣和犬吠。
武青意连夜赶路而来,确实是疲惫的。
但是此时他却一点儿都不觉得累,只觉得浑身像有使不完的劲儿。
…………
一家子自打到了坝头村,就都比在寒山镇的时候警醒,晚上都睡得不大好。
今天这一觉,大家都睡得格外香甜,不知今夕是何年。
一直到被外头的砰砰声吵醒了,王氏和顾茵才先后醒了。
“石榴这丫头,又半夜劈柴!”王氏好笑地嘟囔道。
顾茵第一反应也是宋石榴,后头睁眼看到屋里的环境,理智回笼,想起这是在坝头村。
外头已经到了黄昏时分,夕阳斜照从门口流淌进来,屋内暗得都需要点灯了。
合着亲人相见的第一天,他们一家子睡了一下午。
顾茵和王氏对视一眼,忍不住一起笑出了声。
看到两个孩子还在睡,顾茵和王氏理了衣襟和头发起了身。
两人下了床才发现家里大变样了!
桌上的碗碟都被收起来了,那吃饭的桌子也被擦得光可鉴人,连家里的泥土地都被清扫了一遍。
再去旁边那间灶房一看,收过去的碗碟都被洗好了,整齐地堆在了一起。而其他略显凌乱的油盐酱醋的瓶瓶罐罐也都擦过一遍,重新排列,地上桌上都被拖过擦过,整个灶房同样也是纤尘不染。
两人再循声去后院一看,只见武青意正在劈柴。
劈柴这活计王氏和宋石榴都很擅长,但是他更如鱼得水,高矮不一的柴墩子被他用脚尖一踢就立住了,然后斧子一落,那柴应声裂成两半儿。
“你们醒了?”武青意看到她们出来,把斧子随手放下,“我看一会儿太阳就要下山,再不劈柴就要晚了。两间屋我都打扫过了,你们看着可还好?”
武青意边说边看她们的脸色,想着她们应该看到自己忙活了一下午的劳动成果。
当然主要是给顾茵看的。
上午他一眼没把她认出来,和她说话张嘴就是要和离,觉得十分对不住她。虽说她没生气,但总该做点什么赔罪。
他还记得她喜欢干净,从前在废帝身边做吃食,她也会把灶房收拾得很干净。
应该可以让她高兴一些吧?
“你打扫得很好。”顾茵笑道。他本来就是很会做活的人,不然当初她在不知道他身份的时候,也不会想着想把他收做伙计。
武青意也看着她笑,“时间匆忙了些,明天我再……”
王氏无奈道:“好啥好啊,大郎你脑子是不是打仗打傻了,你没事儿打扫别人家屋子干啥?还有劈那么些柴,咱们也带不走啊。明天我们得回家了啊。”
“这、这不是咱家吗?”
“是咱家原来的地方,但是不是咱的屋子啊。”
王氏看着眼前的傻儿子,把他们花二两银子请人搬走的事儿说了。
那户人家虽然穷,但是也在这里扎根了。二两银子就是让他们把屋子借出来一旬,和要在附近立衣冠冢,给他们的补偿费用。
武青意:……
顾茵实在是忍不住笑了,边转身边道:“我去把孩子们喊起来,睡太多晚上睡不着。”
两个小家伙起来了,也发现家里大变样。
武安在家里看完一大圈,奇怪道:“嫂嫂不是说屋子要还给人家,不好动人家的东西,所以不打扫吗?”
听到这话,王氏和顾茵都想笑,武青意则别开眼,好在她们婆媳都没想下武青意的面子,所以谁都没解释。
这还不算完,当天一家子随便吃了口夕食,第二天早上出发离开。
寄宿在同村友人家中的屋主夫妻回来了,见到家里家外干净得不行,后院里更有打满了水的水缸,堆成小山、尽够使一两个月的柴火,还对着王氏道:“婶子也忒客气,只是在后头山上立个衣冠冢而已,离这屋子还好远呢,咱们村里人没那么讲究。真没必要给了银钱还帮我们做活!”
“唉,我们家人就是既爱干净又勤快!”王氏促狭笑道。
…………
归期是早就定好的,因为当天就是寒山镇的镖局队伍送达货物后,返程途径坝头村的日子。
这次多了个武青意,再不用担心路上遇到匪徒了,王氏和他们也不需要和那么些人挤在一起上路了,就另外花了银钱,和镖局租了一辆马车,自己安排行程。
顾茵本是想让王氏先随武青意去京城的,毕竟她和武爹分开那么多年,既知道对方活着,肯定是都记挂着彼此的。
而她则按着原计划,等到把店铺里的事情安排好了,再和文家一起上京。
王氏却不肯,道:“我肯定得先把你送回镇子上才安心,到镇子上就七月底、八月头了。就算到时候立刻动身,也来不及和你们爹过节。索性还是按着原计划等到八月十六上京,不然就算知道你是和老太爷同行,我也得忍不住担心。咱们一家子从未分开的,还在一处。”
王氏自然是想早日和丈夫团聚的,但只是半个月而已,她八年都等过来了,并不觉得半个月的时间长。
而且顾茵也是她的心尖尖,前不久才失而复得的,少看她一眼,王氏都要睡不着觉。
归程路上,白日里王氏和武青意一起坐在车辕上驾车,分别了这么些年的母子俩自然有说不完的话。
尤其是十五那天武青意只简单说了这些年大概的经历,在路上王氏自然得仔细问问。
顾茵带着两个孩子和车厢,武安这几天也很激动,平时很文静的他闲不住,也要求坐到车辕上,听他爹和哥哥这些年的经历。
听到外头武青意在说自己第一次练兵点兵的事,武安激动地都叫出声了,顾茵推了推闭眼假寐的顾野,问他怎么不去听。
“我不爱听那些。”顾野道。
这话傻子也不信,他比谁都喜欢凑热闹。
“那就不过去,我们母子俩说点悄悄话。”顾茵把他拉到身边,让他靠在自己怀里,“这两天到底你咋了,能和娘说说吗?”
这孩子自打七月十五那天突然就话少起来,当天还能说是因为前一天睡得少,累着了。
后头一天比一天闷,自然是不对劲的。
“是不喜欢他吗?”看到这孩子心事重重的却只是抿着嘴不吭声,顾茵出声询问道。
顾野立刻摇摇头。
顾茵一想也是,这小子不怎么服气别人的,连教他武艺的关捕头,他虽然对关捕头很有礼貌,但私下里也没有像夸武青意那样夸过关捕头厉害。
“那是怎么了,娘猜不到了。”
顾野想了想,道:“武安说,和娘在一起的,就是我爹。”
“那你是不想喊他爹?”
顾野点点头。
“没事啊,那你还喊叔。你想当娘一个人的孩子对不?”
顾野趴在她怀里点点头,又过了半晌,他用更低的声音问道:“你们会不会很快就有别的小孩?”
顾茵听到这话惊讶道:“你怎么问这个?”
想到这孩子日常就爱听说书,早前去了一趟府城,回来就说什么女人是老虎,顾茵怀疑他是不是又听了什么少儿不宜的成人内容。
好在顾野没再说什么惊人的话,只是解释说:“范劲松的爹娘,今年给他生了个弟弟。还有小胖,他去年多了个妹妹。我听他们说,有爹有娘,这是很正常的事。”
他们都说自打家里多了弟弟妹妹,他们的娘都变得很辛苦,每天都围着弟弟妹妹转,分给他们的关心也少了。
他不想让娘辛苦,更不愿意要别人分他娘。
“这肯定不会!”顾茵斩钉截铁道。
说完她也有些赧然。
她和武青意共过患难,因为知道名义上的另一半是对方,所以不提和离。不然换个人,估计已经解除了关系。
但两人目前也只是互有好感的程度,说什么生孩子,肯定是远远不到那层关系的。
“真的?!”顾野立刻从她怀里坐起身。
他也不用顾茵再次和他保证,因为他娘从不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