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给你也整个啥一品诰命。”王氏已经盘算上了。
到时候家里人人都有俸禄,她和武重的俸禄自然放在公中,应对一家子的吃穿用度。儿子儿媳妇的就让他们小夫妻两个自己留着。
“对了,还有府里下人,你说咱们是不是要放出去一些?”
这是自然的,一朝天子一朝臣。王府改换门庭,成了国公府,下人肯定也得换一批自己人。
另外就算算上老医仙,家里的主子也不到十人,实在不需要上百个下人服侍。
不过暂时还不能动,起码得观察一阵,留下一批得用的先用上。
婆媳俩商量了一阵,就准备等年前再弄这个,到时候给一点遣散费,放人出去和家人团圆。
最后王氏又提起一桩事。
“昨儿个我们来的时候,门口迎咱们的那个年轻姑娘。我听你爹说了才知道,那是尽心照顾过他的医女。如今年岁也不小了,你爹正准备让她从府里发嫁出去,那嫁妆也得好大一笔。”
要是从前在乡下,嫁妆能给个十两银子,那都是很丰厚了。
现在肯定不能按那标准,尤其对方到底是救了武重一条命。
王氏早上找丫鬟打听了一下,听说从前王府郡主嫁妆都是上万两,而京中其他高门小姐,一般也有几千两银子压箱底。
王氏在大事上不是抠搜的人,要是武重没有给出去那三万两,她愿意给出一万两,也不要人回报,就当只是还了对方的救命之恩。
往后处得来就当亲戚走动,处不来就银货两讫,再无瓜葛。
但眼下家里只有现银一万两,人心都是偏的,这银钱绝对不能再动了,要留给儿媳妇买酒楼的。
“昨天倒不知道那位姑娘和咱家有这么深的渊源。”顾茵想了想,道:“有些话爹不方便和姑娘家说,幸好现在有娘,不若您出面去打听一下。若是这位沈姑娘已心有所属,咱们便促成好事,酒楼的事暂且搁置。若没有……”
“若没有,当然是再等等,等咱家周转过来了,你的酒楼也有了,她的嫁妆也有了!”
婆媳俩说着话就准备一道去看沈寒春,偏也不巧,门房通传说有人求见武重。
再仔细一问,又是穿着破旧,来要钱的。
“怎么还有人来要?!”王氏急了,声音都不自觉地拔高,“快把人拦着,就说今日不见客!”
未来进项再多,也经不住这流水似的人上门打秋风啊!
“娘先不急,”顾茵给她顺气,“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今天这事儿先由我来应对,您只管去见沈姑娘。”
要问家里王氏最相信谁,那自然是顾茵,看她自有办法的模样,王氏也就不再多问。
顾茵先让下人把对方带到待客的厅堂,又让人去喊了武青意过来,两人头碰头商量了几句。
一刻多钟后,顾茵换了件见客的衣裳就去了。
来的是两个妇人,两人都是荆钗布裙的穷苦打扮,一个约莫二十出头,很是局促不安,一个年过四旬,看着和王氏差不多年纪,却很是淡然。
顾茵过去的时候,正好丫鬟给上茶水,那年轻妇人立刻起身接过,又连忙道谢。
那中年妇人则老神在在坐着,任由丫鬟服侍。
光是看到两人这截然不同的做派,顾茵心里已经有了几分数。
她笑着进屋,在主位上落座,先自我介绍,又询问道:“昨儿个才进了京,府上许多事情还未料理清楚,怠慢二位了。不知道两位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年轻妇人连忙起来福身行礼,“民妇见过将军夫人。”
顾茵身上还没品级,但普通百姓并不懂这个,只知道她是开国国公的儿媳妇,传闻中那位恶鬼将军的发妻,自然对她存着敬畏之心。
顾茵让她不要多礼,接着以眼神询问她们的来意。
那年轻妇人绞着衣摆,一副不知道从何开口的模样。
中年妇人则直接道:“夫人初来京城不晓得,我们这些家里男人在战场上受伤,又没挣下什么前程的,从前多是仰仗国公爷接济。再有一月就要入冬,您看……”
“啊,原来是为了这个。”顾茵恍然状,又拿起茶盏,慢悠悠地喝上一口,道:“不过这事儿我虽初初上京,却是知道的。”
既然知道,那就该直接给银钱了啊。那中年妇人略显焦急地看着她。
顾茵这要张嘴,这档口武青意沉着脸过来了。
他戴起了那泛着冷光的银质面具,加上征战多年,自有一股渊渟岳峙的气势。尤其是他沉着脸的时候,那气势更是惊人,就像是一只随时要挣脱桎梏的野兽一般。
他的面具即是身份的象征,传闻那常年在面具之下的半边面容覆满了红疤,面目全非,也正是因为那面容,配合他的武艺和手段,才有了恶鬼将军的称号。
两个妇人连忙起身见礼,一下子连呼吸都放轻了,屋里一下子安静极了。
他闷不吭声走到顾茵身边,大马金刀地坐下。
顾茵抱歉地朝着两个妇人笑了笑,又转头小声询问:“是谁惹您不高兴了?”
武青意微微眯眼,并不言语。
然而他越是沉默,便越让人忍不住去想他发作出来是何等的骇人。
有客人在场,顾茵也不再多问,让丫鬟呈上来茶水和点心零嘴,放到一边。
“二位真是抱歉,怠慢了。将军的脾气……”
那两位妇人连道不敢。
开玩笑,眼前坐着的可是开国第一猛将,传闻能空手取敌将首级的。
谁敢说他一句不好?
顾茵又问道:“方才话说到一半,两位是需要我们府里出钱接济吗?”
那年轻妇人已经吓得面无人色,中年妇人也害怕的很,但想到前头领回去的白花花的银子,她还是大着胆子道:“就是这个意思,夫人不知道,家里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
“咔嚓”一声,武青意拿起一个核桃捏成了齑粉。
那声音虽轻,但中年妇人还是吓得打了个激灵,到嘴边的话也不敢接着说下去了。
“不知你家中的伤员是哪位?”顾茵状若无事地接着询问。
中年妇人哆嗦着嘴唇,报了自家儿子的身份。
昨儿个才盘的账,顾茵记忆犹新,立刻就道:“春分、端午、中秋,你家已经来过三次,半年领走了一百五十两银子,可是又遇到什么困难了?”
她的语气还是温温柔柔的,半点儿不轻视嘲笑的意思。
可那中年妇人却是面色涨成了猪肝色。
她家从前确实困难,但是自打一趟趟领回去银钱,日子就一天比一天好起来。先是在京郊置办了田地,她那断了一条腿的儿子还取了个美貌娴静的媳妇儿。
媳妇儿刚怀上了身子,想往京城里头搬。
京城寸土寸金,好一些的民居动辄上百两。
她这才又寻摸到英国公府来,想着前头都来过三回,那病歪歪的英国公都没把她记住,这次肯定还能得手。
没想到平白冒出来个国公儿媳、将军夫人,上来就把她每次来的时间都点出来了。
一百五十两是什么概念,即便是在京城,几口之家省吃俭用些,也够花一辈子的了!
又是“砰”一阵巨响,武青意把手拍在桌上,那一盘子核桃,连带着装核桃的盘子都成了粉碎状。
那中年妇人两股战战,立刻道:“我想起家中还有事,叨扰了叨扰了。”
说完不等顾茵喊人送客,她软着腿就往外跑。
顾茵喊一声“石榴”,宋石榴立刻跟出去,一路跟到大门外头,宋石榴扯着大嗓门道:“这位夫人您跑啥?不是上门来求救济,说日子过不下去吗?我们夫人又没问罪您怎么半年来求了一百五十两银子还不够……只是问您家现下是不是又遇到什么困难,您跑啥?”
那妇人头也不敢回,心道还跑啥?不跑难道等着被恶鬼将军拍碎脑袋吗?
真真是猪油蒙了心,只想着英国公病歪歪的心又软,十分好欺负,忘了他们家是如何起家的,敢在地府爬出来的恶鬼面前弄鬼,有钱也没命花啊!
宋石榴那大嗓门一喊,立刻引起了附近百姓的注意。
有人笑道:“你这小丫鬟忒不懂事,再困难的人家得一百五十两都能顺遂过一辈子了,人家肯定是自知理亏才跑了。咋还追着问呢?这不把人臊死了!”
英国公府日常就有平民百姓进出,附近的人稍微一打听,早就知道英国公多番接济伤兵。
也早就有人在议论这件事。
那中年妇人被看热闹的百姓一阵调笑,臊得把脸一捂,拔足狂奔。
而府里待客的花厅内,那年轻妇人嘴唇都发白了。
她也想跑来着,但是一来是吓得腿不听使唤了,二来是头一回来这样的高门大户,进来的时候都看花了眼,就算跑都不知道大门在哪边。
“民妇错了,民妇再也不敢了!”那年轻妇人颤颤巍巍地就要下跪。
顾茵看武青意一眼,武青意立刻出了去。
顾茵把人搀起来,温声道:“你别害怕,我知道你和方才那人不同。你是怎么个境况,你慢慢说来。”
顾茵的长相是没有攻击性的美,笑起来的时候笑意温暖,直达人心。
那年轻妇人被她安抚住,又想到家中境况,这才深吸一口气,大着胆子道:“民妇的夫君追随过将军,但运道不好,受了伤,家里实在……实在是有些难。民妇的丈夫对此事并不知情,是民妇自己听刚才那个婶子几次说国公爷乐善好施,救济了好多伤兵,这才自作主张,跟她一道过来的。”
她说完脸就涨的通红,“民妇只想求五两……不不,二两银子买药。”
顾茵又问清了她丈夫的身份,出去和武青意说了一声。
没想到武青意对她丈夫还真有印象,叹息道:“那是个好兵,上战场那年才十四岁,我本有心提拔他,但一次行军途中我们遭遇埋伏,他为了救人被砍去了双腿。”
即便是在现代,没有双腿的人都很难生活,在古代,那人能活到现在俨然是个奇迹。
后头武青意让人收拾了一些药材出来,请了府中一个御医,再带了几个仆妇,又让人套了辆马车,把那年轻妇人送回家中。
那妇人的家中真的是家徒四壁,唯一的男人躺在炕上,面无生气。
猛地见到武青意,他立刻爬起身,先是难以置信地对着妻子道:“你果然去了?你竟去了?”
后头又挣扎着给武青意行礼。
武青意把他按住,“你妻子全是为了你,堂堂男子汉,这么和妻子说话吗?”
那年轻妇人落下泪来,求情道:“我夫君平素从未这样的,是我违逆了他的意思。”
那男人也跟着红了眼睛。
这样的人家,武青意纵使是铁石心肠也于心不忍,先让御医给他诊脉,写下方子,又留了药材和汤药费,这才在夫妻俩的千恩万谢中离开他们家。
后头这村子的人议论起这件事,那中年妇人本要趁机嚼两句舌根子的,但村里人早就看不惯她几次三番去打秋风、没骨头的做派,这次又都是亲眼看到堂堂大将军亲自过来赠医施药的,根本没人理她就是。
顾茵这边,今天的事算是告一段落。
她刚回了后院,就看到王氏已经在等着她了。
听说事情算处理好了,帮到了真的需要帮助的人,也赶走了浑水摸鱼的人,王氏面上一松,道:“还是我儿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