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她自己猛的想到什么,声音低下去了,有些赧然地解释道:“不是那次……那次和我一起去的那个婶子,我从前不知道同村的婶子是那样的人,已经不和她家来往了。刚说的那两家人真的挺好的。”
“没事,我懂你的意思。”顾茵拍了拍她的手背,“那就拜托你回去传个信儿,看她们愿不愿意。当然也不是一定要伤兵的家眷,其他想进城做活的人,只要为人老实本分,我们这里都是欢迎的。”
卫三娘立刻站起身,先道谢,后头马不停蹄地回去通知同村之人。
下午晌,周掌柜负责采买的东西送到,两人刚在后厨试做了两个菜,卫三娘就把人领过来了。
两个妇人容貌周正,是一对姐妹,都姓孙,也是二十五六的年纪,嫁给了一对兄弟。
那对兄弟一个断了条胳膊,一个少了半个脚掌,但因为踏实肯干,普通男人一个时辰能干完的活儿,他们就花一个半时辰,甚至两个时辰,还是把日子过起来了,但终归比一般人还是差些。
大孙氏和小孙氏也都是爽快人,尤其大孙氏,唇齿比卫三娘还利索些。
顾茵就把这两人都定了下来。
酒楼还在筹备阶段,契书是从十一月才开始生效的,所以签完契书,顾茵是准备让她们先离开去忙自己的事儿的。
但是这三人听说周掌柜准备去雇人来打扫,都不肯离开了,抢着把活计揽下,说这些都是她们在家里日常做惯了的,而且家里也没什么事。
三人确实手脚麻利,半下午的功夫就打扫完了一整层,虽然个个都忙的满头大汗,但是眼里都带笑,充满了对新生活的希冀!
当然事情也不是全然顺利,就好像食为天刚开业的那阵,见工的人看到顾茵家的伙计都是女子,自己就缩了,这天下午,也是相似的境况。
顾茵不以为意,道不同,不相为谋罢了。而且当初汉山镇的食为天都筹备了半个月,眼下也是不急。
在自家酒楼待了一整天,顾茵要给卫三娘等人结算清扫的辛苦费,她们说什么都不肯收。
顾茵也不勉强,傍晚时分在附近买了一些食材,和周掌柜一起做了一顿丰盛的夕食。
浓油赤酱的红烧狮子头,香气扑鼻,咬一口肉汁四溢,齿颊留香。
另外一碟子清炒油菜和顾茵熬的蔬菜粥。
她熬粥的时候卫三娘等人还要帮忙,说不敢劳她给她们做饭。
周掌柜帮着顾茵说了,“这是我们东家的爱好,几位娘子要是不让,我们东家才不高兴呢。”
顾茵也笑道:“掌柜的说的不错,横竖下个月就开业,再不多下厨几次,我都要手生了。”
卫三娘几人这才没拦着,但还是忙前忙后帮着打下手,烧灶膛、添柴火。
这辈子能吃到将军夫人做的饭菜,真的让人感觉像做梦一样!
后头菜和粥都上了桌,卫三娘她们几个捧着粥碗喝的停不下来,说里头就是放了野菜和豆子,怎么就这样好喝?
这自然是火候。火候到了,食材本身的美味融合在一处,即便是最普通的食材,也能做出最好的味道。
顾茵看她们只喝粥不吃菜,更不吃肉,就让周掌柜拿了几个扣碗,把剩下没动的狮子头装了,由她们带回去。
用完夕食,外头天色也发暗了,周掌柜找了牛车送她们回村。
顾茵提着装了粥的食盒,脚步轻快地锁上前后门离开。
英国公府的马车就停在街口。
车辕上并不见车夫,只有一个身形魁梧的青年坐在那处。
他一条腿屈着,另一条长腿悬在半空。一只手提着灯笼,另一只手则撑在腿上,顶着下颚。
柔柔的烛光下,他闭着眼假寐,没戴面具的半边脸蒙上一层温暖的光晕,静谧得仿佛画中人。
顾茵不由放慢了脚步,待走到跟前,她鬼使神差地伸手去碰他那半边银制面具。
还未碰到面具,他抵着下颚的手把她的手捉住。
“大晚上怎么还戴面具呢?”顾茵轻声问他。
他睁眼,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戴习惯了,下值也没回家换衣裳。”
说着话,他的手掌摩挲了一下她的手背,“怎么手这样凉?”
顾茵垂下眼睛,轻声道:“你的手也不热,这是等多久了?怎么不进去呢?”
武青意一般是傍晚下值,眼下天已经全黑了,他起码等了有半个时辰。
他放开她的手,活动了一下脖子,不以为意道:“无妨,也没等多久。我若去了,你店里的人怕是要害怕。”
说完他又朝她伸手,“忙完了,回家了?”
顾茵抿唇轻笑,将手递给他,由他把自己拉到车辕上。
“嗯,回家了。”
第77章
顾茵和武青意肩并肩坐在车辕处, 马车驶离繁华的太白街。
喧闹和灯火都在身后远去,夜风徐徐,万籁俱寂。
“坐里头去吧, 外头风大。”
顾茵正享受着这静谧的氛围, 摇头道:“也不冷。”
确实不冷,武青意身上的热度很高, 隔着外衫传到她的肩头,还坐的比她靠前, 给她挡风。
这样热的人, 为什么总喜欢戴着冷光的面具呢?
她的眼神不由又落在那面具上。
平心而论, 这银质雕刻着古兽图腾, 并不难看,只是给他增添了一种难以接近的冷峻气质。
“今天都还顺利吗?”武青意一边目不斜视的驾车, 一边询问道。
顾茵收回眼神,回答道:“挺顺利的。光是今天,就已经招了三个堂倌, 说来还得谢谢你呢。”
武青意问她怎么说?
顾茵就把遇到卫三娘的事和他说了,又笑道:“我前头想的是‘授人以鱼, 不如授人以渔’。所以才想试着聘请她, 因你前头帮了她, 她才那么信任我, 和我签契书, 都没仔细看就按了手印, 也不怕我把她给卖了。后头她带来的同村两人也都极麻利, 若都跟她们似的,我寻思着两层楼,招个十来人跑堂也就够了……倒是我之前想浅了, 不是我帮她们,也是她们帮我,互惠互利嘛!”
武青意勒着缰绳的手一顿,他若有所思地沉吟半晌,突然笑道:“也是帮了我!”
随后他加快了驾车的速度,将顾茵送到了英国公府门口,随后他并不停留,让下人牵马出来,立刻翻身上马,策马而去。
顾茵不明所以,目送他离开后才想起来自己还特地带了粥回来。
好歹喝一口再去忙呢?
王氏在后院里等着顾茵的,见她回来先问她吃了没有,又问她冷不冷,听她说吃过了也不冷,王氏的眼神才往她身后看去,笑眯眯地问她说:“青意呢,不是下值后就说去接你的吗?”
武青意下值后照常回家,听说顾茵还在外头忙,他说去接她,直接过去了,让车夫把他的马送回来。
王氏是乐见其成的,她还一直嫌儿子木讷呢!
上京都一个月了,虽然一家子天天都在一处,大儿子下了值就回家。其实他连儿媳妇的身都近不了,也不知道哪年才能看到他们小俩口真的蜜里调油,再给家里添个孩子。
家里小子实在多,最好是要个丫头。这下孙子孙女都有了,她做梦都能笑醒。
今天大儿子的表现倒是出乎意料的好。
想到这里,王氏又笑道:“让我猜猜,这傻子是不是把你送到后院,自己又在前头歇着了?也真真是个傻的,你们是正经夫妻,就是把你送进屋又如何呢?又不是要守男女大防的未婚男女。”
顾茵说不是啊,“他没进府,把我放在门口就走了。好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事要办。”
王氏笑不出了。
这要不是亲儿子,她恨不能要破口大骂了。
“没事儿啊娘,或许他真有事要忙。”顾茵拉着王氏的手劝了劝,又把自己晚上现熬的粥递给她,让她和武重分着当宵夜。
想到她忙了一整日,王氏也没在她跟前多待,喊来丫鬟服侍她沐浴,自己提着食盒回屋了。
武重已经洗漱过,临睡前在屋里锻炼。
他们屋里现在加装了很多扶手,是顾茵给的建议。
别看这东西不起眼,但对腿脚不灵便的病人却很有帮助。
起码现在在屋里的时候,武重已经不需要拐杖,自己拉着扶手就能行动自如。当然速度肯定比常人慢上不少。
“大丫回来了?”武重笑呵呵地靠近,接王氏手里的食盒,“这孩子孝顺,出去忙一整日还不忘带吃食给家里。别说,吃惯了大丫的手艺,吃原王府大厨做的菜都不香。”
王氏很喜欢听别人夸自家儿媳妇的,武重也是看她脸色不大好,所以特地捡她喜欢的说给她听。
偏他不说还好,一说王氏更郁卒了。
她看着武重憋了半天,憋出一句道:“我咋就插你这坨牛粪上了呢?”
王氏喜欢顾茵喜欢的不行,要顾茵再小一些,恨不能日日把她拴在身边的。
怎么自家大儿子就那般不开窍?
想也知道不是随了她这当娘的,是随了他爹!
“哼!”王氏气鼓鼓地哼完,出去洗漱上床躺下了。
…………
没隔两日,文老太爷让文二老爷送去了匾额做贺礼。
同样是方方正正的“食为天”三个楷体大字,配着油光水滑的上好木料,只是尺寸比寒山镇上那块更大一些。
而且最后的印章也不再是两个了,只换成了一个新印。
这次文老太爷没瞒着顾茵,写了书信给她交底,说从前那两方印,是前朝皇帝刻的,现在不好再用了,这次的印章才是他真正的私章,至于寒山镇的牌匾,他也趁着这次机会重写了一块,让人送回去换上了。
没想到从前在寒山镇的时候,自家招牌就用上了皇帝刻的章,也难怪当时文老太爷十分自信地和顾茵说尽管用“食为天”的名字,不用担心犯了忌讳。
后头顾茵也在酒楼里和周掌柜请来的两位大厨碰了面。
这两位大厨,负责红案的姓孔,负责白案的姓曹,年纪和周掌柜差不多,正是年富力强的年纪。从前就是在同一家京城大酒楼做工的。
只是运道不好,他们酒楼的幕后东家和前朝权宦有勾连,整家酒楼让朝廷收回。酒楼新东家有自己的班底,两位大厨就齐齐失了业。
周掌柜少年时就同他们认识了,虽然多年没怎么来往,但交情却是实打实的。
两位大厨的手艺并不输周掌柜和顾茵,工钱还和他们从前一样,一人一个月五十两。
那五十两还不都是他们自己拿的,是他们各带几个徒弟、帮厨,一队人共拿五十两,由大厨分配。
这等于每个月一百两的工钱,就给把酒楼的后厨给支棱起来了。
顾茵其实喜欢的是下厨,是研究新东西,对经营管理的繁杂事务并不很擅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