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凤哥和顾野都只尝了个味道,园主和花旦因为要劝着小凤哥多喝一些,反而把自己碗里的给吃完了。
顾野拿起自己的小披风准备告辞,末了歉然地道:“方才我太顽皮了,你们去看戏袍的时候,我把桌子撞歪了,碗都挪位了。还好没撒出来多少,也没撞掉碗。”
一句话,把园主和花旦都吓傻了。
两人战战兢兢地送走了他,又连忙比对那药散和方才吃的羊乳羹的味道。
无奈那药散已经用完,前头他们下药的时候知道这东西有毒,自然不会仔细去闻,只有个大概印象。
园主出声安慰道:“方才我们确实去看了戏袍,但左右没离开太远,动作太大的话,咱们自然会瞧见。想来那顾少爷只是稍微碰了一下而已,并没有调换我们的碗。”
花旦这才安心一些,连连点头。
然而第二日起身,园主和花旦都觉得喉间发痒发痛,火烧火燎。
两人立刻碰头,又商量起来。
“怎么会这样?”园主百思不得其解,“难道是那顾少爷把小凤哥碗里的东西,撞到了我们碗里?”
两人齐齐中招,自然只有这样解释得通。
花旦急的都快哭了,嗓子可是他的命!
“园主快去寻那家人要解药!”花旦哑着嗓子催促。
园主还是犹豫,但后头听说小凤哥今儿个突然开不了声了,他也吓坏了——最后一剂的药散加的最多,虽还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但多半他俩是中招了,真和小凤哥一样彻底失声了可就来不及了!
园主立刻借口说出去给小凤哥找大夫,跑出戏园去联系那个给自己药散的管事。
第96章
大白天的, 那鲁国公府的小管事本该在府里上工。
但因有个在主子面前得脸的干娘,这小管事日子可谓是滋润非常,这会子正在个小赌坊里赌钱。
那吉祥戏园的园主也有这个爱好, 便是在此处同他结识的。
所以没费什么工夫, 园主就寻到了他。
从赌桌上被拽下,那小管事一肚子不耐烦, 但想到那差事,还是耐着性子问他道:“可是差事办成了?”
园主压着嗓子回道:“成了成了, 今日那小凤哥已经出不了声儿了。我提前训练好了同戏班的孩子顶他的位置, 今日便是我戏班的孩子登台。”
小管事根本不耐烦听什么戏班的事, 只听完前头一句就不再听后头的, 兀自想到这差事算是办成了,自己回去能和郑妈妈交代, 郑妈妈再和老太太一回话,好处自然跟着来。
却看那园主絮絮叨叨说了一大推还不走,小管事皱着眉摆手道:“你先去吧, 说好的银钱肯定不会少了你的,左右我又不会跑。”
园主忙说不是这个!
“是我和同戏班的花旦也中招了。”园主面露尴尬之色, 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给他听。
那小管事既能被郑妈妈收作干儿子, 是有几分聪慧的。
听完他就问道:“哪里有这么巧合的事儿?可是那食为天的少东家故意为之, 调换了你们的碗?”
园主说哪儿能啊, “那少东家才那么大点儿, 就算真有那种在人眼皮底下, 偷天换日的本事, 能有那份心智?”
园主不知道食为天靠着英国公府,知道了他是不敢下手的。
小管事却是知道的,所以他只蹙眉沉思, 没有冒然下决断。
但园主说的也对,那么大点儿的孩子,泥腿子人家出来的,就算现在家里鲤鱼跃龙门了,能有啥本事和心智?
而且即便是他调换了,那园主只在一碗羊乳羹里下了药,再怎么调换也不可能弄出两碗来。
怕就是如他所说,碰巧而已。小管事也就没再接着起疑心。
差事已经办成,小管事根本不想管那园主和花旦,两个下九流的东西而已,值当他关心?
但若眼下直接说不管,怕是闹起来,走漏了风声,所以小管事想的是先稳住他,摆手道:“你先回去,我请示一下主子。你也别太着急,这药散要吃够剂量才能发挥效果,你们就吃那么一点,没什么大碍的。”
园主还得求他的解药,虽听出他话里的打发意思,还是陪着笑脸道:“那就麻烦您了。我过两日再来寻您。”
两人就此分开。
而晚些时候,这两人的对话就一字不落地传到了顾茵耳朵里。
虽知道那药散出自高门大户,却没想到这事儿是出自秦氏之手。
负责去跟踪打探的,是武青意训练出来的府中心腹侍卫。
顾茵再次询问,那侍卫禀报道:“是属下亲眼看着那小管事进的鲁国公府,门房还上赶着和他套关系,说什么请他干娘在他家老夫人面前美言几句。鲁国公府也有武艺精湛的好手,是以属下不敢再跟,立刻回来复命。”
顾茵点头道一声“辛苦”,让他先下去歇着。
王氏和顾茵一起听到的消息,铁青着脸愤愤道:“小凤哥还是个半大孩子,又和那老虔婆没什么交集,她好端端的害他做什么?”
顾茵沉吟半晌,道:“上次送珠儿姐姐从酒楼出去,小野让我不要送到门前,说咱家酒楼附近都被秦氏安插了眼线。后头回家我仔细问了,他说是因为他的新戏,写了个折磨儿媳妇的恶婆婆,那秦氏又记恨上了……”
王氏这就明白过来了,“你的意思是,因那戏文让老虔婆不高兴了,所以她就对着唱这戏文的小凤哥下毒?小凤哥何其无辜!”
顾茵点头道,“咱们两家势均力敌,她就算有那份心,也不敢如何。小凤哥却只是个普通人,坏了他的嗓子,既可以杀一杀咱家的威风,也能坏了咱家的生意。”
王氏哼声道:“得亏他家还不知道咱们已经洞悉了先机,如今成了他家在明,咱家在暗,把那园主、花旦、小管事一抓,审问审问,一个都跑不了!那老虔婆前头让太后老姐姐一申斥,躲在府里快一个月没敢见人,这次再让人给拿住了把柄,这不得在府里缩个十年八载?”
顾茵却没王氏想的这么乐观。
若下黑手的只是一般的高门大户,一并送官查办就是了。
但冯家不只是国公府,更是冯贵妃的母家,皇子的外家。
这样的人家培养出来的家生子,能把秦氏给招供了?一家子老小不用看顾了?
而且别说这次秦氏的奸计并没有成功,没有害到人,就算真的把小凤哥害到没了声儿。一边是唱戏的戏子,一边是功勋之家,皇子的外家,正元帝再英明神武,那也是个人,为了保全皇子的声誉,怕也会把这件事按下不表,至多再如上次申斥一番,小惩大诫。
里头的纠葛颇深,顾茵就准备等武青意和顾野都回来了,一家子坐下好好商量。
傍晚的时候,顾野气呼呼地回来了。
他进屋后先如往常一般,咕咚咚喝下一道热茶,后头把茶盏重重地往桌上一搁,咬牙切齿地捏着自己的小拳头。
顾茵还当他是已经知道了秦氏下毒的事儿,便问道:“你都知道了?”
顾野愣了一下,问知道啥?
顾茵就先把侍卫查到的事情说给他听。
顾野恍然道:“原来又是那老……那老夫人。不过小凤哥到底无事,我气愤的不是这个,是别的。”
顿了顿,他才又接着道:“我今日和冯钰见面了,他很不好。”
顾野和冯钰之前因为葛家老夫妻的事儿,几乎每日碰头。
当然冯钰也被家里管的紧,但好歹是个小少年了,每日里出来透透风还是不难的。
每次相见的时间不多,就一二刻钟。
但最近这两三天,冯钰一直没出来过。
这天顾野还是先去接头的地方晃悠,在那处见到了冯钰。
冯钰头发散乱,身上没穿自己的衣服,穿着一身下人才会穿的粗布短打,还灰扑扑的,顾野看着好笑,上去就忍不住笑道:“你怎么这副模样,爬狗洞出来的吗?”
冯钰低低地“嗯”了一声,轻笑道:“还真让你说中了。”
两人打了个照面,顾野看到了他高高肿起的半边脸,就笑不出了。
“你的脸……谁打你了?”
“我爹打的。”
冯钰既然带着伤出来见顾野,自然没再瞒着他,就把家里的事说给他听。
那天从食为天出来后,因为葛珠儿执意要认回父母,和冯源起了争执。
加上后头冯钰说不想给冯贵妃生的皇子当伴读,冯源怒不可遏,对他动了手。
因为这样,葛珠儿终于再忍受不了,提出了和离。
冯源愕然之下,仓皇而去。
然而葛珠儿的小院子里都是秦氏安插过去的人,还不到两刻钟,秦氏就知道了这消息。
很快她就把葛珠儿和冯钰一道唤了过去。
秦氏比冯源镇定的多,指着葛珠儿就骂道:“我们冯家是何等的人家,你高攀嫁过来,就已经是修了几辈子的福!你既不知道珍惜,我这当婆母的也不留你。但阿钰是我们冯家的长子嫡孙,你想把他一并带走?你想都别想!”
这样的结果葛珠儿和冯钰都早就料到,冯钰在衣袖底下,默默地捉了他母亲的手,用力地回握,表示他真的没事,让他母亲放心离开。
葛珠儿心中无比纠结,但想到了自己爹娘,想到了儿子前头和她说的话,更想到了顾茵劝她那句。
终于,好半晌后,冯钰听到她母亲开口道:“那阿钰留在府中,他日将军续娶……”
秦氏嗤笑道:“难不成没了你一个,我家阿源还要打一辈子的光棍?他自然是要再娶的,娶一个比你好百倍千倍的高门嫡女!不过你放心,我这话放在这里,阿钰是家里的长子嫡孙,又这般出色,该他的一样不会少。阿源后头的妻子要是敢同他伸手,先来问过我!”
“真的?”葛珠儿不确定地再问。
秦氏哼声道:“自然是真的。”
秦氏要脸面,当着一众下人打了这样的包票,日后冯钰真让人欺负了,就等于在打她的脸。
葛珠儿也终于不再有任何牵挂,点头道:“那我们当场就写和离书,我连夜便离开。”
秦氏没了方才好说话的模样,冷笑问道:“什么和离书,要写,那也是写休书。”
虽同样是分开,但和离和被休弃完全是两码事。
和离可以说是感情不和,双方和平分手。
而被休弃,则意味着过错出在葛珠儿身上,通常只有犯了七出之条的妇人才会被休弃。
虽葛珠儿没想着再嫁,和离和被休弃对她来说无甚差别。
但这却关乎着冯钰的声誉,若是有个被休弃的母亲,他将来必要在背后被人说嘴的。
秦氏方才还口口声声说冯钰是冯家的长子嫡孙,转头却要让他多个被休弃的母亲。
可见所谓对他的关爱都是假的!
葛珠儿不平道:“我嫁给冯源十载有余,为他生儿养儿,操持庶务,还受过公爹的三年孝期。后头到了京城,我虽不得您的喜欢,但晨昏定省,该尽的礼数一样没有落下。七出之条,我一条没犯过,‘三不去’中,有所娶无所归、与更三年丧、前贫贱后富贵,我占了两条,冯源凭何休我?”
秦氏抄手哂笑道:“我这当婆婆的不过说了一句,你这当儿媳妇的,却有十句百句等着我,这不正是犯了‘口多言’这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