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9)
赵寅英敢肯定,张准这次是要发飙了。对于孙之獬和田横岛的来往,赵寅英是隐约知道一些的,也知道孙之獬打的是什么主意。借刀杀人,本来就是文官们最擅长的伎俩。不过,既然他们的目的是为了对付张准,赵寅英也就懒得过问了。反正,张准被干掉,对他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然而,没想到,田横岛的鞑子出动,居然也奈何不了张准。孙之獬这一下,是刺到了张准的逆鳞上去了。张准现在这个动作,明摆了是要发飙,是要浩浩荡荡的攻打即墨县城。一个即墨县城,还不够张准塞牙缝的,万一张准意犹未尽,旁边的鳌山卫,就麻烦了。对于自己手下这么点兵力,赵寅英可没有阻挡张准的信心。自己要是还留在鳌山卫,搞不好连渣都不剩了。
三十六斤,走为上计!
……
不说赵寅英收拾细软,急匆匆的逃亡登州府,且说即墨县城这边。
卢星行瘫软了半天,终于有力气站起来了,也急忙吩咐自己的家人,收拾细软,以备不测。但是,卢星行没有胆量像赵寅英那样,说逃就逃。他是即墨县的知县,有守土御敌的重责,要是逃跑了,也难逃一死。就算有天大的机缘,也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现在的皇帝陛下,对于臣子的要求,可是相当的严厉。稍有不慎,就是杀身之祸。不要说小小的七品知县,就是总兵、尚书、大学士、总督、巡抚、总理、督师什么的,说杀了就杀了,根本不带丝毫犹豫的。天大地大,他一个手无抓鸡之力的文官,能逃得过锦衣卫的追捕?
正在惶恐不安的时候,打探消息的探子急匆匆的回来了,喘着大气说道:“大人,张准说了,他是送鞑子的首级到来的。”
卢星行满腹的疑惑,不解的问道:“什么鞑子?”
田横岛的鞑子偷袭浮山城,卢星行是完全不知道的,甚至,这边的战斗已经结束了好多天,知县大人同样是一无所知。这也不怪他。浮山所本来就是想对独立的存在。那边是卫所的辖区,和即墨县城是两个不相干的地域。他如果不用心去打探浮山所的消息,这些信息,自然不会反馈到他这里来。
探子少不得简单的解说一下。
卢星行终于有些明白过来了,自言自语的说道:“鞑子的首级?”
好像是溺水的人抓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卢星行总算是稍微喘了一口气。
难道,张准不是要来攻打即墨县城?
天啊!这个张准,不要吓人好不好?随时都会被他吓死啊!
探子肯定的说道:“还有十几个活着的鞑子!属下亲眼看到的!总共是二十四辆囚车!”
卢星行艰难的摇摇头,努力思索,想要搞清楚,这个张准,到底要做什么。
他想不明白,张准将鞑子的首级,送到即墨县来,有什么目的?总不会是前来领赏的吧?
没办法,卢星行只好派人飞报莱州府,同时派人向附近的鳌山卫求援。天知道张准是不是在施展什么诡计,想要攻打即墨县城。一切,还是要小心为上!因为防范闻香教的关系,莱州守备李成栋带兵驻守在莱州府西北面的潍县、昌邑一带,距离即墨路途遥远,远水难救近火。眼下唯一能够提供支援的,只有鳌山卫了。
“关闭城门!”
卢星行迅速的下令。
即墨县城的所有城门,很快就被关闭。
卢星行自己,也带着十几个衙役、捕快之类的,上了城头。他是即墨县的知县,如果即墨县被“叛军”攻陷,必定是死罪,少不得,只好硬着头皮上了。至于那些衙役、捕快,其实内心也是战战兢兢的,深感绝望。但是,他们既然是县府衙门的人,平时自然少不了欺压乡里,欠下人命。要是即墨县被张准占领,恐怕他们的下场,同样不妙。无奈之下,也只好顶着上了。
果然,下午的时候,即墨县的南方,传来一阵阵锣鼓的声音。听声音,简直是送亲的队伍。嗯,又或者说是送葬的队伍。到底是迎亲又或者是送葬,完全看听众自己的感受了。反正,在卢星行听来,那绝对是出殡才有的声音。在知县大人欲哭无泪的乐声中,黑压压的人群,慢慢的出现在即墨县的南面原野。
看着漫山遍野过来的黑压压的人群,卢星行真是又惊又怕,感觉又是荒诞。这个张准,竟然还敲锣打鼓的,到底要做什么?你要攻打即墨县,就攻打即墨县,搞这些花样做什么?
同时有这个疑问的,还有即墨县城的数万民众。他们同样用期待而惊讶的目光,看着南方的原野。卢星行下令关闭城门的时候,大部分的民众,都还在城外劳作呢,根本来不及返回城门。听到锣鼓喧天的声音,大家都聚集在南门附近,等待张准的到来。
本来即墨县的民众,就已经听说了不少张准的事迹,对他十分的好奇,又十分的佩服,十分的羡慕。他们盼望有属于自己的田地,已经不知道盼望了多久了。但是,他们毕竟是民户,和那些军户不同。要他们放下民户的身份,去和那些军户混杂,大部分的民户,还是不太乐意的。好吧,这大概就是那该死的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优越感了。
现在听说张准押着鞑子过来,民户的好奇心,就更加的强烈了。张准居然厉害到连鞑子都能够收拾了?真是不可思议!说真的,山东地面的民众,对于鞑子,实在是恨之入骨,恨不得将他们剥皮拆骨,挫骨扬灰。只是,鞑子实在是猖獗,他们根本打不过,这个想法根本不可能实现。甚至,不少人都觉得,鞑子是不可战胜的。一旦遇到鞑子,唯一的办法,就是逃命!至于能不能逃得过,就要看老天是否眷顾自己了。
现在,张准要将鞑子的首级送过来,对于他们来说,简直是个天大的惊喜。任谁都想不到,鞑子也有今天!任谁都想不到,那些废物的军户,居然有本事将鞑子打败!就算是莱州府的战兵,也不是鞑子的对手!今天一定要亲眼看看那些鞑子到底是怎么样的,更要看看,打败鞑子的,到底是些什么人,居然如此厉害!
反正,张准就算真的攻打即墨县城,对他们这些民众,也没有太多的影响,说不定,还能得到一点好处。浮山所实行的四大法令,已经逐渐的传到了即墨县城,不少人都暗中心动不已。要是能够在本地分得五亩属于自己的田地,那就实在是太好了。对于张准,即墨县的民户,还是有小小的遗憾的,主要是觉得张准做的还不到位。
尽管张准已经颁布了《户籍令》,废除了所有的户籍,消除了农户和军户之间的差异。但是,民户毕竟是民户,军户毕竟是军户,这深深的鸿沟,不是简单的一道法令,就可以消除的。他们还习惯性的认为,民户的地位,还是要比军户稍微高一点。五亩田地固然吸引人,可是,要到浮山所去才有。他们可不太愿意到浮山所去。万一到了那里,成了军户,以后永世都不得翻身了。
更令他们犹豫不决的是,张准这个千户,承担的风险很大啊!无论如何,张准都是依靠“叛乱”起家的啊!名不正,言不顺,完完全全是非法的身份。万一朝廷出兵围剿,将他镇压下去,到时候,自己岂不是要被牵连进去?朝廷对于参与暴乱的民众,向来都是杀字当头的,绝对不会仁慈。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命运着想,有这样的想法,当然不奇怪。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参加叛乱的。咱中国的老百姓,都是最善良最能忍耐的,只要还有一丝丝的活路,都不会参与暴乱。除非是实在活不下去了。即墨县的民户,日子尽管同样的艰难,可是,相对于浮山所的军户来说,他们还是稍微好一点的。因此,他们积极主动的造反的念头,不算非常的强烈。
“大人,好像观众还是少了点。”
打头阵的王铭宇看看四周,来到张准的身边,遗憾的说道。
即墨县有数万的民众,可是今天的观众,好像只有一万多不到两万,场面不够壮观了。
“差不多了。”
“只要有观众,就行。”
张准轻描淡写的说道。
他的目的,只是要展现一下浮山所的形象。让大家亲眼看到,浮山所连鞑子都有实力收拾,还会在乎那些垃圾官兵?他要用实力向某些人传达信号:跟着我张准,是有前途的!观众的数量越多,自然越好,但是,即使不多,也没有关系,火星只要点燃了,大火就会慢慢的燃烧起来的。
任何人用脚后跟都可以想到,在鞑子第二次入塞,人心惶惶,流言蜚语满天飞的时刻,浮山所居然公开处斩十几名的鞑子,引来上万人的围观。而且,还有接近两百个鞑子的首级,这是何等壮观的场面?这是何等强烈的反差?相信他张准的名字,不用多久,就会传遍整个莱州府甚至是整个山东。
到时候,任何人问起,在山东,什么地方最安全?相信不少人都会回答:浮山城!没错,就是浮山城!一仗就干掉两百鞑子的浮山城!只有浮山城,才能保证大家的安全!想要活命的话,就要浮山所来吧!
“这个张准……”
城头上的卢星行,看着蜿蜒的数十辆囚车,真的是满腹的纳闷了。
这么远的距离,他看不到囚车里面的人,到底是不是鞑子。但是,从下属反馈的情报来看,应该是没有疑问的。唯一的疑问就是,张准到底是怎么抓到这些鞑子的?山东的鞑子,都在沿海的岛屿上,距离浮山城最近的,就是田横岛的那些鞑子。难道说,田横岛的鞑子去招惹张准,居然被张准给打败了?
天啊,这个张准,实在是太可怕了。
田横岛的鞑子,卢星行并不知道具体的情况,他只知道,无论是莱州府,又或者是山东都司,都没有办法解决。李成栋的战兵,据说和鞑子交过手,折损了不少的人马。后来,李成栋就再也不和鞑子碰面了。每次田横岛的鞑子上岸抢掠,都是嚣张非常,让人情不自禁的会想到当年倭寇肆虐的场景。只可惜,倭寇肆虐的时候,有戚继光挺身而出。可是在鳌山卫,在山东都司,却根本没有戚继光这样的人物出现了。
卢星行忍不住又有些异想天开。莫非,这个张准,有意思成为戚继光再世?戚继光当年乃是世袭的指挥佥事,张准要是从千户开始起步,倒也相差不多。无论如何,张准这一手,都让卢星行感觉十分的诧异。
张准等人来到即墨县南门外大约二十丈的位置,队伍慢慢的停下来了。
被张准抓来做宣传的墨煜,站在队伍的前面,举起喇叭筒,用非常得意的嚣张的声音大声叫道:“即墨县乡亲们,大家快来看鞑子啊!新鲜出炉的鞑子!刚刚抓到不久的鞑子!”
“这些鞑子,是从田横岛出来的,想要偷袭我们浮山城,结果被我们打败了!你们看看他们怂样!是不是觉得非常的惊讶啊?原来,鞑子也会有这样的沮丧的绝望的表情!哈哈,相信很多人都会觉得匪夷所思,我们浮山所,有什么本事,居然可以活捉这些鞑子?嘿嘿,想知道其中的秘密吗?我不告诉你!”
“你们看!这些都是货真价实的鞑子!没有看过的,赶紧过来看啊!要不然,一会儿杀掉了,你们就没有活着的鞑子看了!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相信很多人在看到活着的鞑子以后,马上就会被鞑子抓走,又或者是被鞑子杀死!但是现在,你们可以毫无风险的目睹活着的鞑子!”
“鞑子祸害辽东,还想祸害我们山东!大家有仇报仇,有冤报冤啊!大家放心,绝对是不用收费的!怎么?你们连上来看看的胆量都没有?这些鞑子,都被捆住了手脚,塞住了嘴巴,随便你们怎么看!要是这样的胆量都没有,太令我墨煜失望了啊!”
有喇叭筒的扩音效果,墨煜的声音,传得相当的远。他的言语,也具有相当的煽动性。不少人都被他刺激得有些热血上涌,纷纷涌到前面来。对于他们来说,鞑子的首级已经是稀罕物,何况还有活生生的鞑子?墨煜说得没错,围观的群众,要是在平时,看到活生生的鞑子,早就被杀死了,哪里有资格围观在囚车里面的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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