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禄山!
如果崔耕没料错的话,眼前这个古灵精怪的小胖子,就是日后发动安史之乱,造成大唐由胜转衰的大灾星安禄山!
在历史记载中,安禄山的母亲,是一突厥巫女,她的丈夫可能姓康。这名巫女三十多了一直无法生育,才去突厥圣山轧荦山祈祷,最终有孕在身。那头上绿油油的康姓胡人,在安禄山出生之前就去世了。
后来,安禄山的母亲,又改嫁了一个叫安延偃的人。安思顺安文贞安孝节这几个人,就是安延偃的侄子。
如此看来,眼前之人是安禄山的可能性当在九成以上。
小白胖子被崔耕说得心里发毛,道:“崔……崔相,您这话是啥意思?”
“你把鞋脱下来。”
“脱鞋干啥?”
尽管心中疑惑不已,小胖子还是依照崔耕的吩咐做了。然后,又依着崔耕的吩咐,把两只脚抬起来。
果不其然,两颗黑痣映入了崔耕的眼帘。
这就更错不了了,据说安禄山长大后,认了大唐名将张仁愿为干爹。
安禄山伺候张仁愿洗脚时,发现张仁愿的脚底有一颗黑痣,就说:“咱们父子俩真是有缘啊,您的脚底有黑痣,我的脚底也有黑痣。只不过,您的黑痣只有一个,我是有俩,而且比您的更黑更大。”
张仁愿让安禄山脱下鞋子一看,果然如此,从那以后,对他越发信任。
确认了此子是安禄山,崔耕可是有些为难了。
杀了?安史之乱的本质原因,是天下承平日久,土地兼并,府兵制被破坏,改以募兵制替代。从胡人中募兵比从汉人中募兵便宜得多,朝廷当然选择招募胡人。完全可以说,没有安禄山史思明,也会有其他的胡人野心家出现。
不杀?此子小小年纪就有如此之才,终究会成长为一代枭雄。若置之不理,早晚会成为中原大患。
到底该怎么办?
见崔耕面色古怪,安禄山人小鬼大,想到母亲说过的,某些大人物有些古怪的“性趣”,下意识地退后了几步,捂住了屁股,道:“您……您……您究竟想干啥?我……我还小呢。”
扑哧~~
崔耕忍不住笑出声来,道:“小娃娃,瞎想什么呢。本官不是想把你怎么样,而是想抬举抬举你。”
安禄山依旧戒心不减,道:“抬举?怎么抬举?”
崔耕眼珠一转,顺嘴胡诌道:“是这么回事儿。本官昨夜偶得一梦,梦见有一金甲神人,拜托我看顾他的孩子。我就问,那您的孩子到底长啥样儿啊?他就回答说,我的儿子左右两脚上各有一颗黑痣。现在看来,你正是那金甲神人的儿子啊。”
“啥?金甲神人的……儿子?”
安禄山先是微微一愣,然后迅速高兴起来,一蹦三尺高,兴奋地大叫道:“我是金甲神人的儿子!我是金甲神人的儿子!”
安思顺等人也替他高兴,道:“婶娘没说谎,你果真不是一般人!”
“崔相都认定了,我看谁还敢还说你是野种?”
“轧荦山,你这回可扬眉吐气啦!”
……
几个小童议论个不停,崔耕也对安禄山的处境有了个大致的了解——所谓圣山之子的称谓,没几个人会信,就是安禄山自己也将信将疑。
现在好了,有自己这个大唐宰相突厥左贤王背书,安禄山可以理直气壮地称自己为圣山之子了。
既得陇复望蜀。
安禄山眨了眨眼睛,道:“那金甲神人有没有说他姓什么啊?”
崔耕摇头道:“这倒是没说。”
“哦。”
现在的安禄山,终究不过是个七岁左右的小孩儿,顿时小脸一垮。不过,崔耕的下一句话,马上令他喜出望外。
只听崔耕道:“不过,那金甲神人拜托本官收你为义子。以后,你就跟本官姓崔如何?”
那还有啥不愿意的?
崔耕的“崔”是五姓七望中,博陵崔氏的“崔”。
这年头的姓氏鄙视链是:五姓七望,皇族,世家大族,祖上阔过的普通汉姓,一般普通汉姓,夷人贵姓,普通夷姓,夷人贱姓。
崔耕的姓氏,那就是最顶级的姓氏了。
至于所谓的神人之姓?哪个夷人贵姓不宣称自己祖上是神啊。充其量,撑死了说,也只是比普通夷姓稍微强那么一点点而已。
至于说随便改姓会不会有辱尊严?拉倒吧,这年头胡人偷偷改汉姓的多了。就是安禄山自己,在历史上,长大成人后,也会主动冒姓安。
再说了,即便有崔耕背书又怎么样?每次跟陌生人解释自己的爹是神仙,累不累啊?
现在,他理直气壮地说,我爹是大唐宰相崔耕!
谁敢不服?
安禄山赶紧双膝跪倒,道:“爹爹在上,孩儿给爹爹磕头了。”
他耍了个小聪明,没有称呼崔耕义父,而是直接叫爹爹。
崔耕也难得糊涂,他收安禄山为义子的目的并不单纯,主要是想把安禄山留在身边,不给他兴风作浪的机会。
崔耕道:“起来吧,你以后就是本官的儿子了。来,这是本官给你的见面礼。”
说着话,他将手上的一个玉韘取了下来,交给安禄山。然后,又从袖兜中取出来几颗金豆子,交给了安思顺等人。
所谓韘,就是扳指,到了清朝演变为一种装饰品,但在这个时代,却是一种射箭时保护手指的工具。
崔耕手上的韘当然价值不匪,安禄山又是跪倒磕头,道:“谢谢爹爹,谢谢爹爹。呃……孩儿既然姓了崔了,再叫轧荦山,不合适吧?还请爹爹赐名。”
“那你以后就叫崔禄山吧。”
“是,孩儿以后就叫崔禄山了。”
然后,崔耕又问了一下,安禄山等人的现状。
原来,安禄山现在大概是周岁六岁,虚岁八岁,只是长得又矮又胖,才看起来比实际年龄略小。
安禄山的便宜父亲安延偃,乃是一个突厥小部落的贵人,这四个小孩之前的日子过得也还算不错。
只是这次,同俄特勤和阙特勤出征突骑施,将部落中的青壮抽调一空,让一些马匪找着了机会,将整个部落给屠了。
四个孩子侥幸逃脱,生活无着,偶然间来到了拂云祠,遇到了崔耕。
从那天开始,崔耕等人就在拂云祠安顿下来,等待朔方军。
事实上,在临出京之前,皇帝李显下旨,宰相宗楚客副署,门下给事中李邕签字,崔耕已经是正儿八经的朔方军大总管了。
所谓朔方军,全称为朔方道镇军。
朔方道下辖灵州盐州丰州胜州夏州等十八州,乃是大唐对抗突厥的最前线。
此地人口稀少,单靠本地的军力,当然无法应付应对突厥的进攻,所以,就需要其他州府派出府兵支持。对于其他府的府兵来说,这种行为,叫做“番上”。
番上的府兵和朔方道本身的府兵,合称朔方军。
当然了,其他州府的府兵,不可能永远留在朔方道,一般来说,两年一换。
这次崔耕为了顺利筑成三座受降城,打起了番上的主意。
原本的朔方军大概是十四万人,每年有五万人需要调换。现在新兵已至,老兵还没撤走,朔方军达到了十九万人之众。
崔耕下了命令,原本应该撤回原驻地的府兵留下,十九万大军全部参与筑城,争取在两个月内,将三座受降城修筑完毕。
这两个月的时间,大概也就是突厥大军得到消息,再迅速赶回所需要的时间。
然而,本应在三日后到达拂云堆的朔方军第一支队伍,直到第五日才姗姗来迟。
而且,本应到的一万人,现在只到了八千多一点。
……
……
拂云祠,一间偏殿内。
崔耕面沉似水,猛地一拍几案,寒声道:“何弈,失期而至,士卒逃亡,你可知军法无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