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
崔耕循声望去,但见有一个四十来岁,仙风道骨,卖相颇佳的道士走了出来。
他恭恭敬敬地跪倒在地,道:“草民张五郎,参见冀王,参见权长史!”
权怀恩冷声道:“张五郎,刚才你说,可以作证,杀死孙三才的并非肖放,而是另有其人?”
“不错,,这话是在下说的。”
“在下?”权怀恩皱眉道:“你不是道士?”
“呃……在下确实不是道士。”
“那你是干什么的?为何假扮成道士?”
张五郎没理权怀恩,而是冲着崔耕磕了一个响头,道:“在下感念冀王人称“崔青天”,爱民如子,活人无数,愿意出来作这个证。但是……关于在下的过去,还请冀王不要过问。”
崔耕点头道:“准。你只需说跟孙三才之死有关的事情就行了。”
“是。当时在下刚到成都城不久,囊中空虚,听说有个里正叫孙三才的,残民以逞,为富不仁……”
随着张五郎将事情的经过娓娓道来,崔耕才明白,这张五郎为何要假扮道士,乃至不准许问他之前的过往了。
敢情这厮是个独行大盗,扮作道士只是为了掩人耳目而已。
不准问他的过往,那是为了自己好。要不然,若问出几件大案来,自己到底抓还是不抓?
至于孙三才到底是怎么死的?
当夜晚间,张五郎去孙三才家偷东西的时候,躲在暗处,已经将事情的经过看了个一清二楚。
当时孙三才躺在床上,被捆了个结结实实。他的老婆胡氏手拿一炷香,用香火烫一条装在竹筒里的小蛇尾巴,那小蛇怕烫,猛的一窜,沿着竹筒窜入了那青年的肛~门。孙三才惨叫一声,功夫不大,就气绝身亡可。
崔耕听完了,道:“既然如此,那孙三才就是其妻胡氏所杀,和肖放的殴打毫无关系。来人,将孙三才的腹部剖开,看看有没有那条小蛇。”
“是。”
仵作冷顺依言照做,果然见一条小蛇存在于孙三才的尸体中,已然死去多时了。
崔耕笑吟吟地看向权怀恩,道:“怎么样?权长史?本王刚才说了,人命案子关系重大,还是缓几天的好。可你就是不听,非得当场断案。要不是张五郎挺身而出,你的一世清名,恐怕就要付诸东流啊!”
“我……”
权怀恩直羞得满面通红,抱拳拱手,道:“是下官莽撞了,多谢冀王指教。”
这就认输了?崔耕深感无趣。
但他再怎么和权怀恩不对付,也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对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头子不依不饶的吧?
崔耕只得道:“好说,好说。那肖放是不是应该无罪释放?”
“理应如此。”
顿了顿,权怀恩吩咐道:“来人,把肖放放了。另外,去孙三才的家中,把他的老婆胡氏抓来。”
“是。”
自有益州衙门的差人领命而去。
崔耕又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之后的事情,就由权长史全权处置,本王就不搀和了。对了,张五郎,你跟本王来。”
说着话,他站起来就往外走。
权怀恩却伸手一拦,道:“冀王且慢!”
“怎么了?”
“冀王想要离开此地,自然可以。不过这个张五郎么,谁知道他还犯过什么案子?依下官之见,还是暂时收押为好。”
张五郎身上还背着其他案子,那简直是一定的,权怀恩的处置也不能算错。
但是,话说回来,这年头又不是法治社会。人家张五郎宁愿暴露自己大盗的身份,也要帮崔耕的忙,揭露此案的真凶。崔耕要是庇护不了他,那他这个冀王也太不值钱了。
当即,崔耕眉毛一挑,道:“当日在孙三才家中,张五郎顶多算个夜入民宅之罪。他既没偷窃任何东西,今日又戴罪立功,不应收押。至于其他的案子么……权长史若是有张五郎犯罪的证据,本王自然不便干涉。但若仅仅是怀疑……那本王还非得把他带走不可了!”
“崔相这话好没道理,下官乃益州的父母官儿,难道连盘查可疑人等的资格都没有?”
“你当然有盘查可疑人等的资格,却没有随意盘查我冀王府之人的资格。”
权万才冷笑道:“哦?照这么说,张五郎也是您的人?您千万别告诉下官……您早就和他立了文契。”
“那倒没有。不过么……”
“怎样?”
“权长史若要文契的话,本官给你写一张就是。”
“啥?写一张?”
“正是如此。”
现场的笔墨纸砚都是现成的,崔耕的话音刚落。吴知已经刷刷点点,将一份卖身为奴的文契写好。
吴知道:“张壮士,暂时委屈你一下,签了这份文契吧。”
“嗨,这有什么委屈的?”张五郎满不在乎地道:“俗话说得好,宁给好汉子牵马坠蹬,不给赖汉子当祖宗。能有给冀王千岁效力的机会,某真是求之不得哩。”
当即,他唰唰点点签了自己的名字,并按了手印。
崔耕对于当场耍这个无赖,毫无心理负担。张五郎与肖五娘不同,自己要是为了肖五娘临时写文契,那叫见色忘义,徇私枉法。但为张五郎,那就是知恩图报了,非常符合这个时代的道德观念。
他接过文契,轻轻一吹,道:“权长史,事到如今,你还有何说?”
权怀恩气得浑身都哆嗦,颤声道:“好,好你个冀王,竟然当着老夫的面儿耍这种把戏,好威风,好霸道啊!你等着,老夫必定上表弹劾你!”
“权长史请便。”
笑话,崔耕和李旦只能算是勉强保持着和平而已,还怕他权怀恩上表弹劾?
当即,一甩袖子,带着张五郎等人离去。
……
……
回到临时府邸内,崔耕传下命令,摆上一桌好酒好菜。一来是为肖放压惊。二来是感谢张五郎今天的仗义相助。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崔耕将那份张五郎卖身的文契拿出来了,道:“今日在益州府衙,情势所逼,小王不得已才让张壮士签了这份卖身契。现在,我就将这份文契……嗯?”
话说到这,崔耕面色微变。
他强自稳定着心神,道:“张五郎,你的大名是……张灵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