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大家回过神儿来,慈良师太已经把此事做实了。
她双手合十,道:“不错,所有的一切,都是贫尼所为。何施主莫要怪我,怪只怪是上天不公,造化弄人。”
“什么上天不上天的?”何游鲁气得浑身颤抖,用手点指道:“你和我恩断义绝也就罢了,但是……宜宣可是你的亲生女儿,你怎能如此对她?”
慈良师太振振有词,道:“我的女儿怎么了?她现在不是好好的吗?既没饿着,也没渴着,我只是不准她嫁给崔珍而已。只要你归顺陈刺史,宜宣再改嫁给陈刺史的义子,无论你和她都不会受任何伤害。”
似乎……也有些道理?
何游鲁咽了口吐沫,语气稍缓道:“不是……这到底是为……为什么啊?难道越王的亲儿子不比陈行范的继子强得多?”
慈良师太面色一寒,阴恻恻地道:“越王的亲儿子当然比陈刺史的继子强,但是……她嫁了越王的亲儿子,我就没法报自己的血海深仇了啊……”
“血海深仇?你的仇人是谁?我帮你报了不就成了吗?”
“哼,就凭你那两下子,也想奈何得了桂州都督?”
崔耕当然知道桂州都督是谁,其人叫薛季昶,乃是大唐的清流人物,和张柬之等人过从甚秘。神龙政变中,薛季昶要求诛杀武三思,张柬之不听。后来,武三思和韦后勾结起来,对张柬之等人步步紧逼,薛季昶觉得形势不妙,出家为僧。
张柬之等人谋刺武三思事败被流放,薛季昶虽然已经出家,但还是在张柬之等人出事一年后,被冠以“张柬之余党”的罪名,流放岭南道了。
后来李旦登基,为了证明自己登位的合法性,就得把所有脏水往韦后的身上泼。与此同时,他还得把韦后贬斥的大臣重新请回朝内。所以,薛季昶就又重新高~官得坐。
先天政变后,自己受封岭南王,初期对岭南道的掌控并不稳固,李隆基趁机封薛季昶为桂州都督。
此人一方面是朝廷大臣,论资历论能力论操守,做桂州都督绰绰有余。另一方面,他和自己很有几分香火情,自己也就一直没动他,直到今日。
桂州都督大约掌控岭南道四分之一的兵马,何游鲁只要不造反,就奈何不了人家。就算他真的扯旗造反,也未必能拿薛季昶怎么样?
崔耕惊讶道“薛季昶?他怎么和你有血海深仇了?”
慈良师太道:“哼,崔耕,你可知道我是谁?”
“不……不知道啊,我只知道,你是汉女,嫁与为何酋长为妻。”
“我姓窦,叫窦芬儿。”
“窦芬儿?”崔耕还是满脸的迷惑之色。
慈良师太道:“你没听说过我没关系,我提一个人你就明白了。当今的大唐天子李隆基……是我的亲表哥。我爹和他娘,是亲姐弟!”
崔耕和何游鲁同时惊呼道:“你姑妈是窦德妃?”
“正是。”窦芬儿眼眶儿含泪,哽咽道:“当初窦德妃在皇宫内死的不明不白,我们窦家也受了牵连,流放岭南道。结果,也不知是遭了劫匪还是武则天派人暗中下了毒手,我们全家……只跑出来我一个。无奈之下,我最后委身蛮酋,隐瞒身份藏于大山之中。你说……此仇此恨,你说……我能不报吗?”
崔耕疑惑,道:“就算你要报仇……害你全家的是武则天,你找薛季昶报仇干啥?”
窦芬儿咬着牙道:“因为,他就是那个案子的主审官……”
然后,窦芬儿将当初那个案子,简要地介绍了一遍。
窦芬儿的母亲庞氏自从女儿窦德妃被武则天杀死后,一直心神不定.以为被鬼怪缠住了身。
她听从一位奴仆之说,在夜间焚香驱鬼。然而这一焚香驱鬼的事被人告发了,说她在每夜焚香诅咒武则天早死。
武则天从杀了德妃以后,正要斩草除根,遂命薛季昶审理此案。
薛季昶为迎~合武后的心意,便捏造庞氏为“不道”罪,将庞氏判为死刑,家属也流放岭南道。
徐有功得悉后,明知这是武则天的旨意,还是为窦家辩护。
他向武则天奏道:“陛下,依微臣查访,庞夫人无罪可有,如滥杀一个无辜之人,不仅使天下人嗤笑,还关系到朝廷法度,请陛下三思,”
然而,薛季昶却道:“陛下,律法规定,凡是为罪人强词夺理辩护的,也应杀头。徐有功为死囚辩护,目中无皇上,应定为‘党援恶逆罪,理应立即推出斩首。
于是乎,武则天大怒,命人将徐有功轰出宫殿,令司刑寺治罪。”司刑寺便很快将徐有功议定了“党援恶逆”罪,判以死刑处斩。
临刑之前,武则天终于改了旨意:免去徐有功死罪,罢官流放边疆。”庞氏也由此免去了死罪,改判和窦家人一起远流。
最后,窦芬儿面色凄厉,恶狠狠地道:“所以,我窦家的仇人,一为武则天,一为薛季昶。武则天死了,薛季昶却还活蹦乱跳,我心难安啊!”
薛季昶的官声相当不错,崔耕没想到,他还有这番黑历史。
仔细想来,就算李隆基登基后,窦芬儿现身认亲,也奈何不了薛季昶。无它,自己割据岭南道,薛季昶算大半个自己的人,李隆基能有啥办法?
就算窦芬儿出来向自己指证他,自己同样也很难拿薛季昶怎么样。无它,薛季昶除了陷害徐有功之外,完全是受了武则天的命令行事。换上一个人来,照样得这么干,只能说明薛季昶的骨头不够硬而已。真以此事为标准开杀戒,恐怕在则天朝当过官儿的,一百个里面得杀九十九个。
至于薛季昶陷害徐有功?那徐有功后来不是没事儿吗,也算不得多么大的罪过。
当然了,话虽如此,窦芬儿对薛季昶恨之入骨,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崔耕叹了口气,道:“可是……就算你出卖了自己的丈夫,自己的女儿……那陈行范也未必会给你报仇吧?”
“那却不然。”
陈行范得意道:“不怕告诉你,崔耕崔二郎。我们陈家在桂州都督府中,颇掌握了几个关键位置。现在……恐怕那薛季昶,已经身首异处了!”
崔耕心头剧震,:“啊?你派人刺杀了薛季昶?”
他真是想不明白,那窦芬儿就算年轻的时候长得倾国倾城,现在只能算“徐娘半老,风韵犹存”了。陈行范怎么可能为了她,冒那么大的险?
没想到,陈行范笑的更得意了,摇头道:“不,不,不,越王您想错了,我没有派人刺杀薛季昶,而是命人开了桂州的城门,让南诏大军长驱直入。现在恐怕不仅仅薛季昶身首异处,就算是桂州……也非你越王崔耕所有了!”